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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家事与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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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书籍名:《胡适家事与情事》    作者:朱文楚


                                    “6月9日离纽约,10日晨到绮色佳,寓韦女士之家。连日往见此间师友,奔走极忙。”这时的120号,韦莲司已有自己一间大画室,墙壁“照着自己的品位重新做过。在她的画室里,她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人打扰她——她过自己的日子。我们只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见面。她见她想见的朋友……”(韦母语)。胡适,当然是她想见的朋友。胡适来了。

            在绮五日(十日至十四日),殊难别去。韦夫人与韦女士见待如家人骨肉,犹难为别。”(胡适《归国记》)

            胡适把绮色佳视作自己的家乡,说这里朋友之多,远于其他地方,然而说到底,还是因为韦莲司小姐。以后漫漫一生事实证明,此言不虚矣。

            旅美

            胡适与韦莲司1917年6月分首,一别便是近十年。1926年他去伦敦出席“中英庚款顾问委员会”全体会议,去时,取道哈尔滨、莫斯科、巴黎至伦敦。返国时他转道大西洋,到美国,1927年3月重返“哥伦比亚”母校,作学术演讲,至于挂在那里风风雨雨、手续未竟的他的博士论文《先秦名学史》(即《中国古代哲学方法之进化论》,亚东图书馆出版)100册,由友人沈有乾去代交了,终于完成学位手续。他则抓紧时间,到绮色佳与韦莲司聚首。此后,两人再聚首的次数多了,都是胡适利用出差的机会而果缘的,至胡适正式出使美国之前,计有:1927年3月一次;1933年9月两次;1936年10月一次,共4次。

            此番韦莲司经历了一次感情危机。分首十年里,他们两人还是互通音讯(包括韦老太太),心心相印的。

            胡适去信概述回国后倡导新文化运动的硕果:“说到中国的文学革命,我是一个催生者。我很高兴的告诉你这件事差不多完成了。白话散文和诗已经成了一件时髦的事,反对的意见已经差不多完全消失了。”“我在中国哲学史上的研究工作还在继续,三年内第一册的《中国哲学史》已经印了八版。”“我的诗集(按,指尝枝集)已经卖出了一万五千册。”“我的文存(1912——1921)已在1921年12月集印成四册,在一年内卖出了一万套……”胡适并不遮掩“暴得大名”(胡适语)的兴奋,“我获选为‘中国十二个最伟大的人物’之一”(上海一家周报举办的公众投票),但在知己女友面前,立下自戒:“我很清楚,以我这样的年纪暴得大名的危险。我为自己立了一个生活的原则:‘一定要做到名副其实,而不是靠名声过日子’。”(1923年3月12日致韦莲司函)如此亲切,如此坦诚,非韦莲司莫属了。江冬秀只知道抓他的书稿版税。

            韦莲司去信安慰胡适丧母之痛,“我首先想到的是人天永诀的悲痛,但继而一想,她看到你回到中国,结婚,并即将生子,延续她所赋予你的(生命),这些事再加上你能令她引以为荣的成就,她一定是很高兴的。”(1920年5月2日)

            对于胡适的家,她感到由衷高兴,“在一天的忙碌之后,想到好妻子和家,必定是件乐事。”(1920年5月2日)(收到胡适合家欢照片后)“你的妻子甜极了,我希望有一天能和她会面)。我觉得好像认识你长子……素斐很可爱,将来会是一个有趣而活泼的淑女。从思杜眼神中看出一个敏慧的心灵。”(1924年5月4日)完全是姑娘的口吻,心地开朗。

            她隔洋关心胡适的健康,不知怎的,胡适“患糖尿病”的误传,传到了大洋彼岸康奈尔大学城,于是韦莲司去信说,要是北京没有胰岛素,“我们会立刻寄去”。

            更突出的一点,是韦莲司对胡适的再认识,她在报告父亲去世的信中说,“你和父亲都把我惯坏了,你们教我,而不把我送去学校……”(1920年5月2日)。“你总是给我心智上的启发,我非常喜欢”(1927年4月5日函)。她视胡适为自己成长过程中的老师。甚至两性间的崇拜:“我崇拜你超过所有的男人”(1933年9月27日函)。

            在这样的感情背景下,1927年3月,胡适与韦莲司先后两次聚首,“我真喜欢在你家里的两次造访,唯一的遗憾是我无法待的久些”(胡适离西雅图上轮船前致韦信)。韦莲司更不舍,辛酸地哀怨:“让你走,是如此的艰难,老友——但是你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甚至一反常态地说:“你们两人(指胡适与江冬秀)同是一个不合理制度下的牺牲品。她可能不很清楚,而你是完全了然的”,但是面对现实,韦莲司只能这样:“生命充满了离合聚散,在离合聚散之间,我们工作。”(胡适离去后韦致胡函,1927年4月6日)

            狂狷的韦莲司就这样第一次向胡适表白自己的爱情,然而是理性的。不要忘,这时她的母亲还在世。

            韦老太太敞开自己家,“亲爱的朋友,欢迎你随时回家”,对胡适这次造访,是十分欢欣的,就是她太老了,无法尽情交谈。胡适返程后,她完成了这次会聚的尾声:大概是韦家的老管家伍尔特殷勤照料胡适(后来他又专门为胡适收集火柴盒),胡适临别时给了他一笔小费。韦老太太发现了,问道:“你都收下了吗?Walter?”伍如实回答。韦老太太正色说:“我真为你觉得不好意思!你怎么没有拒收呢?”伍回答:“胡博士不会喜欢这样的。”“可是,他会更尊敬你的!”韦太太说。最后老太太收回胡适多给的至少4美元,兑作支票,用信退了回去。信中赞胡适“是个十全十美的客人”、“一个基督式的君子”,“可是如此大笔小费,在我家是不允许的”。

            但是胡适第二次旅美来到绮色佳时,这位可爱的老太太已早一年归天了(1932年4月)。胡适再探韦莲司,是借他1933年赴加拿大参加第五次太平洋国际学会会议的机会。他6月18日从上海启程,横渡太平洋。7月4日,抵达加拿大温哥华后,先到火奴鲁鲁岛,在夏威夷大学演讲《人生哲学》,听众满厅,兴致盎然。然后应美国芝加哥大学之请,在“贺司克尔讲座”作《中国文化之趋势》系列学术演讲,共6次。后来由芝加哥大学汇总出版,书名为《中国的文艺复兴》。接着又参讲了世界六大宗教(印度教、儒教、佛教、犹太教、伊斯兰教、基督教)讲座,他作了3次演讲,也被编入芝加哥大学出版的《各大宗教的新趋势》,接着奔加拿大班福,出席五次太平洋国际学会年会,作即席演讲。这期间,他心系韦莲司,不断写信、打电报去,“我离开六年之后,再度来到(北美)大陆”,“我真希望能到绮色佳看你和你母亲”(7月4日,温哥华)。在芝加哥作演讲时,在撰稿十分紧张时间中也匆匆去信。“班福会议”一结束(8月26日),他又去信,“希望9月1日、2日到绮色佳”,“可能从瀑布城进入美国”,真可谓归心似箭!直到9月上旬,才抽身专程去绮色佳。

            韦莲司得悉将再次与心上人聚首,感到幸福极了。“欢迎你,胡适!”“我保证你得到宁静,休息并恢复疲劳。这段期间,我们可以用我的‘雪佛兰’车子去观赏美丽的乡间,在平静的湖边野餐。即使躺在院子里的树底下也是很清新的。”(1933年7月5日、10日函)言犹未尽,隔了十来天韦莲司又去信说:“胡适,你的来访,对我而言,有如饥者之于食”,“除了说欢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希望胡适有个什么计划,“我好安排”。她设想胡适会从尼亚加拉大瀑布入境,“我会非常高兴,去那儿接你,一起开车回来”。(胡适在国内,可没有如此热烈周到的女性关爱享受)

            9月上旬,胡适终于来到绮色佳韦莲司的家,12日才离去,这回,韦母已去世,他俩是真正“独处”了。于是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仅从事后韦致胡信中坦露的):“昨晚(按:指12日晚),我要睡哪个床都觉得很难。我有意地从你的房间走到我的房间。最后,我总不能老靠着门柱子站着啊,我把你床上那条粗重的被子,拿到我床上,装满了热水瓶就钻进了被子里。让人不解的是,最难堪的时间是早上6点的时候……我想念你的身体,我更想念你在此的点点滴滴。我中有你,这个我,渴望着你中有我……”(1933年9月13日函)

            此外,再没有任何文字依据了(胡适又用老手法,中断了这年8、9两个月日记)。这个48岁的老处女,面临更年期,性欲加情爱在她体内蜂拥着,排徊在两个房间的走廊上,不知如何才好;最后回到自己的床上,又想着他的身体,多么难捱这时刻!从韦莲司小姐这封自白、自责的信中,可以说是她差一点上了胡适的床!

            然而狂狷的韦莲司究竟是有教养的知识女性,尽管她与胡适“曾经共度过一段岁月——我们同游,同乐……在时光的泡影里,想到我们曾经在一起游乐,这是何等甜美”!尽管她期盼“第二个童年,但愿我们能快快乐乐的白头偕老”,尽管她吐出了心声,“我崇拜你超过所有的男人”,但是她明白地意识到他俩间有“一堵高不可测的石墙”!“只要无视它的存在”——对韦莲司,可以“无视”,但对胡适这位大名人,“无视”则意味着被社会舆论制裁,毁掉了十年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