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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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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书籍名:《剑气珠光》    作者:王度庐


                                    你想想,做的这是甚么样子的事?”

            说时又“吧吧”的抽了猴儿手几鞭。

            猴儿手的鼻子都流出血来,脸上一块青一块紫,衣服也被鞭子抽破。他双手抱著头,跪在地下,畏缩得真像一只可怜的猴子。他哭著说:“师父,我错了!冒宝昆跟陶小个子他们出的主意,说是杀了杨老头跟那两个姑娘,就可以把杨小太岁给激出来。我本不想那么办,可是,陶小个子他们说我怕娘儿们,气得我糊里糊涂就跟著他们去了。

            到了北京,我就跟著他们去下手,我哥哥谭起抡起刀就把杨老头儿给杀死了,陶小个子、冒宝昆他们就抢钱,冯隆就把那姑娘抢走……”

            说到这里,他放声大哭,说:“真的,我若说句谎话,叫我立时就死。那时我瞧著不平,我要跟他们打架,拦阻他们,可是我拦不住。后来我觉得这件事干得丢脸,我一赌气就走了。回到凤阳府,我就送我姊姊往南边就亲,因为我的姊姊谭倩云,是由袁肇松作媒,许配给了安庆府马剑刚的大少爷。

            我在安庆府住了有一个来月,可是我一回来,事情就坏了,原来北京的案子犯了,我哥哥谭起跟陶小个子全都叫衙门给抓去了,镖店也封了门,连我们淮河里那些船只都叫衙门给抄去了。

            我不敢回家,就在外面混,前一个月我才到了这里。这儿沙子坡有一所庄院,是吴桥县华大纲置的。华大纲因为珍珠的案子也叫官人抓去了,他手下的人全跑到这儿来,我认识他们里的一个人,我也就住在这儿。”

            李慕白冷笑道:“在这里一定也是不做好事!”

            猴儿手哭著分辩说:“没有,他们在这儿开赌局,我跟著他们分几个钱,别的事我都不干。我现在穷的一个钱也没有,平常我连酒都不敢喝。

            这两天因为听人说师父你回家里去了,我就到南宫县去找你,有个老头儿说是你离开家有好几年了。我就说:师父万一要回来,就到这儿找我来。真的,我现在都明白了,早先我年幼无知,叫人骗著做坏事,现在我后悔了。师父,你还得叫我跟著你。”

            说时,他跪在地下,满面流著眼泪,再加上沙土一吹,真成了个猴子脸。

            李慕白看著他,倒觉得很可怜,心想:这孩子早先做坏事倒都是出于无心,如今倘若我不给他想办法,必要追得他也堕身于匪贼途中,那倒是我的过错了。

            遂就说:“你起来吧!”

            猴儿手颤抖著站起身来,他还是不住的哭,求李慕白把他带走。

            李慕白却摇头说:“决不能身边再带著你这么一个累赘。不过,我虽然没教过你甚么,可是你向来是叫我为师父,而且我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不能不给你想个法子。现在你可以到安庆府找你姐夫去。”

            猴儿手抹著眼泪说:“我也打算到安庆府去。我姐夫在那儿开著镖局,我要去了,他一定叫我当镖头,改个名字,官人也就捉不到我了。”

            李慕白说:“你不配当镖头,当了镖头与江湖人厮混,一定又要做歹事。你可以到那里闲住,多则半年,少则两三个月,我可以去找你。我若见你真是洗心革面成了个好人,我可以带你到一座山上。你跟我住在那里,你给我做些杂事,我传授你几手武艺。”

            猴儿手一听,欢喜得他跳起脚来,又流眼泪,又笑著问说:“师父,真的吗?可是我没有盘缠。只要有十几两银子的盘缠,我立时就走。从此我要是再做出甚么一点坏事,即使偷人一文钱的事,师父知道了,也可以把我打死,我一声没有抱怨。”

            说著,又流著鼻涕眼泪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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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回  寒夜灯窗慨言京侠义  玉楼金殿奇士献珍珠

          

            车过马来,由行李内取出约有二十四五两银子,说:“你好生带著,作盘费住安庆去,在路上千万要小心,并不可对人说出我的事情!”

            猴儿手接过银子,连说:“师父不必嘱咐!我都明白,我今天就走,师父!”说著他用泪眼望著李慕白,仿佛舍不得离开似的。

            李慕白摆手说:“你也不要多费话了!赶快走吧,我也要到旁处去。”说时,李慕白上了马,连头也不回,就扬鞭走去。

            由景州一直往北,临时改变主意,打算在三四天内赶到北京。在北京只要见了德啸峰,叙叙别后之事,那时自己便要离京南下。不单杨豹珍珠之事,自己已懒于再去追索。即俞秀莲姑娘,自己也要劝她不要到九华山上去学点穴。因为自己生平自负未遇见过对手,尤其没有比自己武艺再高强的人,可是在徐水县一夜之内,失去了宝剑和穴道图。这实在是自己的耻辱。有此一事,自己更无颜再走江湖了,因此心情疏懒,精神不振,连走了六天,方才到了北京。

            李慕白没到北京之前,离城三四十里,他就把便服脱下,换上道士的装束。策马到齐化门外,找了一家马店,就说自己是远方来的道士,现在东岳庙投宿,因为不久还要走,这匹马又没处放,所以想要寄存在这里。那马店的主人见李幕白是个出家人,便就答应了。

            李慕白又留下一两银子,作为喂马的草料钱。他信步走进城去,就见京城里还像三年前那样的热闹,李慕白不禁感慨万端,想起早先自已初次到北京来,原是为找个书办小事,没想到后来竟出了那些事。

            如今旧地重来,自己却又变成道士的装束,即使这样,如若再有人将我认出,还不定要出甚么祸事呢?他不敢在大街上多走,就穿进了北边一条小巷,无目的地走,拐弯抹脚,也不知走到甚么地方。就见路北有一座小庙,走到门前看了看,横匾上写著是“海莲寺”。

            李慕白本想上前打门,但又不知这是和尚庙还是道士庙。心想:假如是和尚庙,哪能收容我这样子的老道呢?

            遂就退步,向胡同里走过来的一个人,打著稽首问说:“请问,这是僧家庙,还是道家庙?”

            那人说:“这是尼姑庙,你要干甚么呢?”

            李慕白又打了稽首,说:“我是打听这附近有没有道士庙?”

            那人向北边一指,说,“十一条胡同,妙玄观,那不是老道庙吗?”这个人说完话就走了。李慕白道了声谢,便往北走去。

            又走过二条小巷,来到一条很宽的胡同里,李慕白认得,这就是三条胡同,再往西不远就是德啸峰的家中。听说俞秀莲住在他的附近,此时大概她已同孙正礼回到北京了。当下他心里一动,但却不敢走过去,游往北去走。

            穿过几条小巷,便来到了十一条胡同。果然见这里路北有一座小庙,山门都破了,红墙也将要坍塌。门额上可以隐隐看出一个“妙”宇。李慕白暗想:“这一定就是那妙玄观了。”

            遂就由小门进去,一看里而是三座殿。东西配殿都已坍塌,只有正殿,大概因建筑的时候是特别加工,所以至今还没坍塌,可是已经破烂不堪了。

            李慕白见有两个穿著破衲头的老道人,正在殿前地下坐著,曝著阳光,拿干草织拜垫。

            李慕白上前一打稽首,问说:“哪位是这里的方丈?”

            两个老道人齐都停止了工作,一个花胡子的道士,就仰首问说:“有甚么事吗?”

            李慕白又打了稽首说:“我是由江南天目山崇元观来的,到北京来打算结些善缘,因为没处住宿,想要在这里借个地方!”

            那老道人彼此商量了一下,就指著后面说:“殿后头有一间屋子,你就在那儿睡吧!那儿堆著好些干草,你可小心火烛!”

            李慕白说:“我用不著火,请两位老方丈放心吧!”

            两个老道人连头都没点一点,就依首织那拜垫。

            李慕白向殿后去走,就见殿后是满地的乱砖和残雪,十分污秽。有一间小灰房,连门窗都没有,看那样子已然快要坍塌了。李慕白来到临近一看,就见堆了半屋子干草,并无别物。李慕白心中倒是很喜欢,一来觉得有这些干草,晚上睡觉,可以不至寒冷。二来是这个地方十分严密。

            他想:“现在谁能想得到三年前杀死瘦弥陀黄骥北、越狱潜逃的李慕白,会又来到这里喝?”进到屋中,把包裹放在地下,他就坐在干草堆上,不过因此想起他三年前两番入狱之事,益觉得德啸峰的慷慨,铁小贝勒的惜才,使自己终身难忘。而俞秀莲对自己的多情,那更是一件不可解、没法办的事情!

            这时天色已经过午了,李慕白在屋中歇了半日,到傍晚时才出去。到附近一个小面铺里吃了晚饭,顺便走到三条胡同,来到德啸峰的家门首。他看见双门紧闭,绝无旧日的繁华,就想:曾听俞秀莲说,她就住在德宅的附近。那是德啸峰特地为她买的房子,可不知是哪一个门户。

            因为这时天色还没有黑,他不敢在此多为徘徊,遂就回到妙言观那间小房里,就躺在干草上睡去。

            一觉醒来,睁眼一看,在屋中就能够看见,天黑如墨,闪烁著无数的金星。风刮得很紧,侧耳去听,却没有更鼓之声,也不知现在是甚么时候了。

            他出了屋子,到殿前去看,见屋中一点火光也没有。跳到墙上往胡同去看,也没有一个行人,暗想:天色一定不早了。

            遂就回到屋内,摘去道冠,脱了道衣,全都藏在干草堆中。他混身上下扎束利便,然后就出屋跳过墙去,直往三条胡同走去。

            果然这时天色是不早了,走过了几条胡同,他竟没遇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