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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07合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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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书籍名:《读者2007合订本》    作者:读者


                                    眼看两个孩子就要开学了,学费却没有着落,借钱已经不可能,能借得早都借过了。想起这些,他就心如刀绞,觉得自己不算个男人,不配做父亲。

            他咬咬牙,拖着一条独臂独自去了上海,这是他最后一线希望。晚上,他就睡在立交桥下,白天也不敢出去乱逛,怕被抓到收容遣送站。他每天胆战心惊,起早贪黑到建筑工地上去寻活,可人家总有各种理由拒绝他。万般无奈,他壮起胆子去了一次残联,里面的人瞟了他一眼,就摇头说你走吧。快一个月了,他依然流落街头,口袋里只剩下几块钱。那时正是盛夏酷暑,他却浑身冰凉,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竟是那样陌生,无论自己怎样努力总是受到伤害,走到哪都没有安全感。他忽然想到了死,爬上了高高的立交桥,一阵风把他吹醒,想起孩子,想起了家,他又骂自己蠢,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那份沉甸甸的家庭责任救了他的命。

            也许天无绝人之路,第二天,他遇到一个老乡,老乡说,咱去华山做挑夫,只要肯卖力气,拿钱实在,还自由。他二话没说,跟着老乡去了华山,只要能赚钱,拼了命他也不在乎啊。第一次踏上华山险道,他背了50斤货物,才走了一小半路已经两腿灌铅,眼冒金星,喘不过气了来了。他想歇不敢歇,怕再也抬不起脚,想想无路可退,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一脚踏空就要粉身碎骨。他只能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上爬,天黑时才爬到山顶。

            半夜下了山,领导15元报酬,他想,这钱根本不是人赚的,明天赶早就走吧。可是一觉醒来,他又登上了陡峭的山路。从此,他每天早晨6点起床,带上馒头和自来水就去领货。挑夫的报酬是按重量计算的,并且根据路途远近,险峻程度有所区别,上北峰要走4个小时,每斤货物的运费是3毛钱;南峰是华山之巅,路途遥远险峻,要走7个小时,因此价钱稍贵,每斤4毛钱.只有劳动力价格低于缆车的运输成本,挑夫才有市场,他们根本没有谈价钱的资本。为了多赚点儿,他肩上的重量从50斤渐渐加到了100斤,这几乎是挑夫的极限。自古华山一条路,他没有退路,只能把命赌在华山上。

            无法想象,他究竟要流多少汗水才能换回1毛钱!可他从不认为赚得少,反而对华山充满了感激,他说是华山帮他还清了债,还帮他供两个孩子上学,让他找回了男人的尊严。儿子今年考上了大学,暑假来华山看父亲。儿子问他,山路那么高那么陡,你怎么上去的?他笑了,说一步一步往上走,不就上去了吗?儿子执意要体验一下父亲的工作,他说不行,儿子说,我年轻体壮,你能上我就能上。到底拗不过儿子,次日一早,他拿了一个20斤的西瓜,让儿子背着上华山北峰,这条道近些且没有南峰那样险峻。4个小时的路程,儿子却走了一整天,天黑时才到北峰,看见父亲,儿子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说:爸,以后您少背点,要吃好点……..

            说到这,他忽然哭了,再也说不下去。顿了顿,他又自嘲地说:一个大男人哭得跟娘们似的,让你见笑了——哦,我得赶路了。说着他又背起了煤气罐,一只手紧紧抓住铁链,弯腰驼背,像一张拉满的弓,艰难的往上爬…….

            我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命运没有把他击倒,反而将他逼到了华山之巅,山一般的汉子,那一肩扛起的,是一个种田人、一个父亲所有的尊严!我在心底默默地祝福他。

              

        疼痛也是一种幸福

        方冠晴

            那天的天气有点闷热,加之我的心情又不大好,傍晚的时候,就一个人去了公园。

            公园里仍有些暑气。公园最通风最凉爽的地方,当属假山旁边,那里有一把长椅,是我惯常爱坐的。我就径直奔那把椅子而去,到了,才发现,椅子上已经坐了人,一个年约七旬的老头,鹤发鸡皮,歪在椅子上假寐。

            我料定他是睡着了,就悄悄地在椅子的另一端坐下,不敢发出声音。但刚刚落座,他就睁开眼跟我说话了:“今天天气可真有点热。”我有点歉疚,忙说:“我吵醒您了吧?”他乐呵呵地一笑:“没呢。我没睡,只是闭上眼睛想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老头显然很乐意有人陪他聊天,自己扯开了话题:“热过这一宿就好了,明天会下雨。”可我记得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是晴天。我这一说,老头直摇头:“我比天气预报准,信我的没错。我这里就是天气预报呢。”他指了指他的右膝盖,“痛了两天了,准要变天。”

            我一下子想起了母亲,母亲年轻时手臂受过伤,到老年时下雨变j二的前夕手臂就会发痛,跑了好多家医院才治好。我便关切地问他:“您的膝盖也受过伤吧。我知道一家医院,治这种老伤顽症很有效的,你不如也去试试。”

            “治它干吗?”他不以为意。

            “可痛也难受呀。”

            老头笑笑,说:“不痛了,就不习惯了。偶尔痛痛,就会想起她来,挺好。”

            老头是个健谈的人,他告诉我,他所说的那个她,就是他老伴,前年去世了,撇下他已经整整一年零七个半月。他说,他膝盖上的伤,就是认识她的那一天落下的。

            “那时我在乡下当老师,她也是老师,另一个学校的。”他眯缝着眼睛说,完全沉浸在回忆里,“我到她所在的学校监考,因为路远,借了一辆自行车去。在她那所学校的门口就遇到了她,我的自行车骑得还不熟练,车子直冲她而去却躲不开,我怕伤着她,就倒往一边,结果摔伤了膝盖。我到医院治伤的时候,她就去看我,我们就好上了。”说到这里,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继续道,后来‘文化大革命',她被打成了走资派,我因为出身好,没受牵连。开批斗会时,她被押上台去批斗,有几个红卫兵要动于打她。那时我们已经结婚,有人要打我老婆我哪肯?我就冲上台去,用身体护着她,冲红卫兵说,打女人不算能耐,要打就打我,我是她男人。结果红卫兵真的就操着木棒上来了,照着我直招呼,又打在我这膝盖上,我瘸了一个多月才好利索,可还别说,她一点伤也没有。”说起这些苦难的经历时,他没有一点点伤感的情绪,反而很得意,为保护了自己的爱人而得意,乐呵呵的。

            老人兴许是寂寞了,打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住,一直在说,说他和他妻子的事情,有些的确是陈芝麻烂谷子,鸡毛蒜皮,但他一说起来就兴味盎然。不难看出,他和他妻子的感情,有多么深厚。

            说到末了,他就轻轻叹了口气,说:“她现在不在了。你知道,像我这种年龄,做不了别的事了,只能靠回忆来打发一点时间。许多事本来是想不起来的,但老天算是惠顾我,这几年总让我的膝盖痛,这一痛,什么事就都想起来了。我这膝盖,受了两次伤,都是为了她伤的。她为了我这膝盖,没少费心思,一到冬天就为我做护膝,怕我受寒……”说着说着,他又回到过去的时光中去了。

            我一直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断他。我知道,这种回忆,于他来说,是一种幸福。

            我更不敢再向他提去治旧伤的建议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伤,是他和他妻子爱情的见证,仅因如此,这伤处的疼痛,也被他看作是上天的恩赐,是开启怀念闸门的源泉。

            疼痛,于常人来说是一种苦难,而于这个老人来说,却是一种幸福。只因,它能让他怀念起他的妻子,他的爱人。我真的有些羡慕这位老人,更羡慕他的妻子,这样的爱情,经历风雨,经历阴阳阻隔而不变,只因爱着,只因需要怀念,而宁愿痛着。

            疼痛也是一种幸福。幸福的不是疼痛本身,而是由疼痛引发的怀念,这是情到深处后的错觉。幸福的错觉。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02期P39

              

        套话生活

        牟丕志

            我在局机关当秘书。我的主要工作任务写套话。可以不谦虚地说,写套话是我的看家本领。我在机关干了二十多年,不知道写了多少套话。我不分白天黑夜,不论单位家庭,马不停蹄地写着。我写得头脑发麻、精疲力竭、没完没了。你可别小瞧我写的这些套话,它的作用太大了。我用这些套话写成了局长报告、局长讲话、经验材料、工作计划、经济论文、调查报告、各类文件等。你说说,假如没有这些套话,我们单位将是什么样子。

            套话里面的学问很大。套话是一种精妙、实用的语言,不是所有的语言都可以变成套话的。对此,我有几点肤浅的体会。首先,套话应该是先锋的词,时髦的词,响亮的词,上口的词,精致的词。在内容上不一般,读起来气势恢宏,流畅自如。其次,套话应该是正确的词,大家都认可的词,说上一千遍都不会挑出毛病来。不成熟的话,有漏洞的话,过头的话,似是而非的话,是不能写成套话的。再次,套话须符合领导的口味。领导喜欢短句,套话里的短句就应多一些,领导喜欢长句,套话里的长句就应多一些。所以,写套话也要有一定的灵活性,因人而异。

            套话大多是正确的废话,重复来重复去,没有什么新意,但是,它却十分有用。它支撑着机关的话语体系,如果机关停止了套话的运用,那非得关门不可。套话可以翻来覆去地运用,虽然味同嚼蜡,但是它总是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谁也不能撼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