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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07合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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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书籍名:《读者2007合订本》    作者:读者


                                    有一天早上,祖母:隔屋喊他,问他为什么还不起床?他气愤地大声回答:“妹妹不给我穿裤子呀!”被全家引为笑谈。父亲少时爱静思,不喜运动,体质弱。读书时,经常看同学打球踢球而不敢加  入,只有等人家都玩罢,才敢一个人去试一下。因好想事情,神色完全不像少年,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小老哥”。

            很多人以为父亲幼时饱读“四书五经”,事实上因祖父赞成维新,在父亲学完《三字经》之后,就让他读一本叫《地球韵言》的书,内容多是介绍欧罗巴、亚细亚、太平洋、大西洋,这在当时实属一件很不寻常之事。7岁,父亲被送进北京第一所“洋学堂”中西小学堂,既念中文也学英文。

            1906年,14岁的父亲考进顺天中学堂。他和班上3位同学是好友,有一天几个人谈到兴头上,提议不再兄弟相称,而是根据每人的短处拣出一个字来,以警示策勉。于是有人因稍显懦弱被取名为“懦”:有人因脾气暴躁被取名为“暴”:还有一人自谦为“情”;而父亲被取名为“傲”,从中可以看出他当年的一些性格。

            

        出世与入世

            父亲从顺天中学毕业,他所受的正规教育到此为止,其后皆自学。当时革命派在天津办了一张《民国报》,19岁的父亲到报社做编辑,还做过外勤记者。

            父亲原名为焕鼎,字寿民,经常以“寿民”或“瘦民”为笔名在《民国报》上发表文章。有一次,报社总编辑孙炳文在为父亲题写扇面时,  顺手写下“漱溟”二字,父亲很喜欢,从此这名字就伴随了他一生。

            父亲身上多少有些祖父的影子。十七八岁时,他就开始找些佛教方面的书来读。1913年,离开《民国报》后,他原有的出世思想再次抬头。那时,他深陷于人生烦恼中,不愿在世俗趣味中混过一生,认为人生即是苦,思求出家为僧。

            1916年,父亲写了《究元决疑论》,在上海《东方杂志》上连载,文章批评古今中外诸子百家,独推崇佛法。刚接任北大校长的蔡元培看到文章后,邀父亲到北大教授印度哲学。

            在北大任教期间,父亲经历了由“佛”到“儒”的思想转变。他后来回忆,读《论语》时,发现开篇便是“悦”——“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一直看下去,全书不见一个“苦”字,这引起他的思考。《论语》中与“乐”相对的是“忧”,然而又说“仁者不忧”,孔子自言“乐而忘忧”,其乐观的人生态度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父亲对儒家的看法。他开始由“出世”转为“入世”。

            在中国实行民主政治,这是父亲的梦想。民主政治现成的模式是议会政治,早年他即寄望于此。  可是民国创立之后,二三十年间始终无法确立这种政体,而只有国家四分五裂,军阀混战。父亲再三思索,认为西方社会能够确立这种政体,正是在长期争取民主的斗争中人民才具备了实施此种政体的基础,而中国广大群众缺乏民主政治的诉求与习惯,因此必须从培养人们的民主政治的习惯人手。  而中国人口的绝大多数在农村  ,因此必须由农村人手。所以父亲决心从事乡村建设运动。

            1927年父亲南下广州准备开始他的乡村实验。不久政局变化,支持他的李济深被蒋介石软禁,父亲就离开了广东。1929年,河南村治学院在冯玉祥的支持下创办起来,父亲受邀担任教务长。

            1929年,河南村治学院招收了第一批学生,有400人左右。当年乡村工作的艰苦不言而喻。1930年父亲就是在学校所在的辉县百泉镇过的春节,而我们和母亲在北京,父亲给家人的信里说,他“并非不想念家人”,只因“见老百姓之苦”,而“此心恻恻焉”。当时军阀混战,兵匪不分,枪炮声与过年的爆竹声都混在一起。学生要轮流站岗放哨以自卫,父亲经常和衣而睡,以防不测。但因蒋介石、阎锡山与冯玉祥之间爆发中原大战,河南成了主战场,学院开办不到一年,便草草结束,父亲也离开河南回到了北京。

            1931年,韩复摆脱离了冯玉祥,到山东任主席。村治学院副院长梁仲华向韩报告学院结束工作时,韩提出可以来山东继续他们的研究,后来就有了乡村建设研究院,院址设在山东邹平县。

            1933年,父亲把我们接到山东邹平安家。虽是县城,那时却没水没电,也无文化生活可言。我放学后无所事事,无非是在河里玩水、逮麻雀之类。  有一天闲着没事进父亲的办公室,在桌子上一通瞎翻,想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父亲回来后见我把东西翻乱了,打了我的手心,那是我唯一一次被父亲体罚。

            1935年,母亲因难产在邹平去世,那年我只有10岁。

            

        为团结而奔走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团结抗战的呼声占据了主流,国民政府设立了“国防最高会议参议会”,父亲与张伯苓、胡适、傅斯年、沈钧儒、邹韬奋等被邀请为参议员。1938年元旦,父亲申请到延安参观访问,希望了解国共长期合作的可能有多少。延安虽物质条件艰苦,但人人精神面貌高昂,每天一早起来,大家都哼唱着歌曲,此唱彼和,好像忘了人间劳苦,这给父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父亲在延安停留时,谈话最多的便是毛泽东,前后共谈了8次。除两次宴请外,他们的谈话时间都很长,有两次竟通宵达旦。父亲回忆在延安与毛泽东长谈时,通常他是坐着的,而毛泽东则常在地上踱步。对中国社会性质的看法,二人的观点常发生对立冲突,争辩激烈,谁也不能说服谁,但均不动气。谈话结束后,离开主席的小屋时,经常外面已是天色微明,但他的心情却格外舒畅。

            1940年前后,父亲对党派之争不断加剧很是忧虑,于是他努力把国共之外的第三方力量组织起来,调解两党纷争。1941年初,他与黄炎培、左舜生等将“统一建国同志会”改组为“  中国民主政团  同盟”(  以下简称“民盟”)  。

            1946年初,重庆政治协商会议闭会后,各党派共同通过了五个“协议”,尤其是“政治协商”,确定国民党放弃一党专政,将由各党派组成联合政府。父亲认为国家政治将步入坦途,而他自己将退出现实政治,专搞文化研究。但不久内战硝烟再起,1946年4月22日,手足无措的马歇尔请民盟帮助调停,父亲不得不接过民盟秘书长的职务。

            1946年,父亲担任民盟秘书长不久,  便发生了李公朴、闻一多被国民党特务暗杀事件。李公朴与闻一多都是民盟重要成员,这种政治谋杀事件让父亲非常愤慨。他发表书面讲话说:“我个人极想退出现实政治,致力文化工作……但是,像今天这样,我却无法退出了,我不能躲避这颗枪弹,我要  连喊一百声:取消特务!我倒要看看国民党特务能不能把要求民主的人都杀光!”在记者招待会上,父亲又说,“特务们,你们有第三颗子弹吗?我在这里等着它!”

            虽然形势越来越恶化,但父亲一直频频斡旋于国共之间。1946年10月12日早晨,刚刚奔走一番的父亲带着希望从上海回到南京,下了火车便看见报载国民党军队攻下张家口的消息。记者蜂拥而来,父亲长叹一声:“  一觉醒来,和平已经死了!”此话一时广为流传。

            几次调停失败,1946年11月初,父亲先退出了和谈,后又退出了民盟。后来有人说:“梁漱溟搞政治,但不懂政治,  所以总是失败。”  在我看来,这是因为父亲心目中的政治理念有所不同。在他的心目中,国家、民族的利益是第一位的  ,党派利益可以放在第二位。但在现实政治面前,像这种充满书生意气的看法,注定要碰钉子。

            

        历经风雨

            1953年,父亲与原来的朋友来往都中断了。当时经常上门的只限于父亲早年的几个学生。

            “反右”的时候父亲“幸免于难”,可他早成了“反面教材”,在政协大会小会上常成为被批判的对象。父亲从不为这些事情苦恼,仍专心从事自己的著述工作。但这毕竟不是一件令人舒心的事,有时他也会因此失眠。此时,他责备自己修养不够,不该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1l966年8月的一天,一群红卫兵跑到父亲家里抄家。一声令下,把梁家祖辈留下的书籍和字画以及父亲自己保存的一些名家于札,统统收到院里  付之一炬。抄家一个月后,在没有一本参考书的情况下,凭着记忆,父亲动手写作《儒佛异同论》,全文4万字完成后,又接着改写《东方学术概观》。  一些书稿被抄走后,他曾给毛泽东写信,要求发还。信中说:不发还此书稿,即不可能读写,无异于宣告我的死刑。信发出去后很久,终于收回若干被抄走的日记手稿。

            1973年l0月开始的“批林批孔”运动又将父亲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政治旋涡。在政协学习会上。人人要“表态”,唯有父亲一直沉默不话。可是“不表态”就是种“表态”,沉默是不允许的。会议主恃人三番五次“动员”,要他亮明自己的观点。  因要求保留意见不被允许,从1974年1月开始,父亲动手写文章阐述自己对孔子的看法。

            1974年2月,父亲作了《今天我们应当如何评价孔子》的长篇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