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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07合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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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书籍名:《读者2007合订本》    作者:读者


                                    我问她那为什么又总请客买东西,她说我有钱又不借钱给别人,再不请请他们我得掉冰窖里,噎得我没话可说。一次教育不成就得多次教育,她后来倒好,来个认真倾听死不悔改。最后我也懒得管她,对于自甘堕落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抓好班,多拿些津贴,评个优秀班主任才是正经的。

            就这样到了大二,我开明清小说鉴赏课。有一天讲到《儒林外史》的严监生,在对比完中外作品中吝啬人物之后,我让学生说一说身边吝啬的人。有学生说他们中学校长的媳妇为了省水,不让丈夫、孩子用家里的卫生间,实在憋不住了就排队上,由最后一个人冲一次马桶。有学生说他的邻居退休后拒不交出单位办公室钥匙,以便等大家晚上下班后去打免费长途,最后迫使单位换了锁……听得大家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只有许二妮没笑,等大家笑毕,她站起来说:“老师,我想讲一个故事。”没等我同意,便自顾自讲了起来:“在坝上农村有户4口之家,爹、娘和两个女儿。开始一家4口就靠夫妇俩种那几亩山里薄田为生,年年苦熬却年年吃不饱饭。1996年镇上修路,离他家很近,于是男人的姐姐帮他们借了些钱在路旁开了个煤站。刚开始煤价不高,他们总赔钱,家里穷得叮当响。后来煤站开始赚钱并且越赚越多,这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但夫妇俩依旧紧抠着过日子:住的是过去的土坯房,唯一的电器是一台经常没影儿的14英寸黑白电视,电冰箱、洗衣机一概没有,女人要么穿大姑姐剩下的衣服,要么买便宜布做衣服穿,有时候裤裆做窄了,穿在身上直抽筋。加上天天在煤站里,脸黑乎乎的像个小丑。抠门的结果是2002年这家又开了第二家煤站,还花高价让二女儿上了重点高中。2003年冬天很寒冷,女人穿得少冻感冒了却不舍得住医院,打着点滴往返于两个煤站,还要洗衣服做饭。一天女人洗完一大盆衣服往外倒水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等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临走时只来得及对赶来的两个女儿说了一句话:‘你俩多孝敬你爸。记住吃好、穿好,把娘没享受过得统统享受一遍。’可是女人死了不到一年,男人就又娶了个年轻女人,给这姊妹俩一人50万元让她们单过。”

            故事说到这儿班里没有一个同学笑,而许二妮已经泣不成声。我不知如何安慰她,这时下课铃声响起,解了我的围。后来我想借此开个主题班会,但所有的班干部都表示沉默,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大二下半学期,许二妮找着一个出租车司机申请退学二人同居,一年后再遇到她,她已经生了一个女孩,成了典型的中年妇女。而我带的这个班有90名学生考上了专接本,为此,学校发给我一笔奖金,但是,已毕业的学生却很少再同我联系,他们彼此的联系也很少。我知道这是我自找的,一个吝啬付出爱心、不耐心了解学生的班主任,是带不出一个充满爱和同情的班集体的。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6期P30

        22年前的24小时

        铁凝

            1976年初秋的一天上午,我正在河北博野县张岳村第十生产队干活儿,地头一个推自行车的社员,我的乡村好友素英对我高喊着:“铁凝,你看看谁来啦!”我向地头望去,见一个身穿红黑方格罩衣的小女孩站在素英身边正对我笑,是我妹妹,这个小学五年级女生,就这么突然地、让人毫无准备地独自乘一百多华里的长途汽车,从我们的城市来村里看我了。

            张岳村离县长途汽车站还有八华里,妹妹下了汽车本是决心步行八里独自进村的,路上正巧碰见进城办事的素英,素英便用自行车将她带回了村。

            我走到地头,望着妹妹汗津津的脑门和斜背在身上的鼓鼓囊囊的军用挎包,我想这是一个多么胆大的人哪,而我的父母居然能够同意她独自一人出远门。妹妹对我说,没有素英的自行车她也能找到张岳村,她已经听我说过许多遍这村的位置了。妹妹还告诉我,她身上的挎包里都是带给我的好吃的,她要看着我吃好吃的,然后和我玩一天——她说她就是来和我玩儿的。

            我和妹妹已经半年多没见面了。春节离家回村时,她抱住我不放,坚决要求为我把票退掉。那是我插队之后回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和村里潮湿的凉炕、苦涩的千白菜汤相比,我实在不愿抛开家里的温暖:干净明亮、琐碎踏实的一切,还有我那与我同心同德的妹妹。当我一次又一次买回返村的长途汽车票时,是她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为我退掉。对于退票,开始我的态度是半推半就,有点矫情,有点阿Q,好像我本是要走的,是妹妹她偏不放我离开呵。到了后来,便是我主动请求我妹妹了:“你能不能给我再退一次票”在家的日子一天天拖下去,暗算一下,原来妹妹已经为我退了八次票。这个春节的八次退票,是我和妹妹之间的一个小秘密。所以没有第九次退票,是因为我想到了我的知青副组长的身份,虽然乡村并无部队那样严格的纪律,可也不能超出返村的日期太久。

            现在妹妹来了。目的单纯而又明确——和我玩一天,可是我正在干活儿啊,我的农药还没喷完呢。我怎么能在这广阔天地里,在这大忙季节和妹妹“玩”一天呢。那时的我们,本能地提防这个“玩”字。社员们却围拢过来了,这群善良而又乐观的人,在那个禁玩的年代,他们是依然懂得人情世故、家长里短的人。他们要我放下喷雾器领我妹妹回知青点,他们说,这老大一片地,不缺你这一半个劳动力,谁知他们越是劝我,我越是不肯离开,仿佛在逞能,又好像利用我妹妹到来这件事接受考验:看看我的大公无私吧,看看我革命的彻底性吧,看看我铁心务农的一片赤胆忠心吧……我把妹妹扔在地头,毅然决然地在棉花地里干到中午收工。

            当我领着妹妹回到村里的知青点时,她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为什么你不跟我玩儿呢我只是反复对她说,我太忙了。在知青点食堂吃过午饭,我们刚回到宿舍就下雨了,妹妹期待地说,下雨了你们就不出工了吧。我说是的,不过我们一向利用下雨的时间开会。妹妹气急败坏地说,我来了你还开会啊!我训导她说这是在村里不是在家里,你应该懂事。妹妹悲哀地说早知道这样我才不来看你呢。

            下午,我们十几个知青集中起来开始在食堂里开会,我心乱如麻。我多么希望这会快点结束,好让我有空陪陪我妹妹,可乡村里的会议都是漫长而缺少实效的。会开了近两个小时,又有人开始读报。这时我发现妹妹站在门口。她挑衅似地冲着我们全体、也冲着我说,要我陪她出去玩儿。她这种不管不顾的态度使我有点下不来台,我跑到门口把她领出门去,我说开不完会我就不能和你玩。妹妹说你开完会就再也看不见我了!我并不重视她的气话,只一心想着怎样保护自己在众知青中的形象,让大家看看我并不是一个因家人来探亲就不顾集体的人啊。于是我坐得更加安稳,甚至当主持人宣布散会时,我还故意要求再读一段报纸。

            会终于散了,我回到宿舍发现妹妹不见了。这时我才真的害怕起来:天下着雨,她能到哪儿去呢我披上雨衣就跑出门外,同院知青也随后帮我去寻人。

            我们找遍村子又找出村子,最后在旷野上,我看见一个朦胧的小红点在跳动,那就是我的妹妹,她正向县城的方向跑着。我大声叫着妹妹,她在雨中跑得更快了。当我就要追上她时,她又钻进了一片玉米地。我也钻了进去,一边拨开茂密而又刺人的玉米叶,一边央求她跟我回村,并答应从现在开始就和她玩儿。她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淋湿了,却头也不回地跑着,边跑边报复似地大声说:“我要揭发你八次退票的事,我要揭发你八次退票的事!”我追赶着妹妹,心想我是多么应该被揭发啊,玉米叶划破了我的手脸,我想它们也正刺伤着妹妹的皮肤。我哭起来,妹妹就在这时停住了脚,是我的眼泪使她妥协了。我把雨衣披在她身上,拉着她出了玉米地。我的知青战友们也赶到了,素英听说我丢了妹妹也骑车从家里赶了来。她不由分说把我妹妹放在车子大粱上带着她就走,她说她回家要给我妹妹烙白面饼煎腊肉。

            这晚妹妹在素英家领受了贵宾的礼遇:素英一家将她围在炕上,给她说笑话解闷儿,她喝了姜糖水祛寒,吃了平时农家很少动用的白面烙饼卷腊肉。不幸的是吃喝完毕她便发起高烧说开了胡话,万幸的是素英急中生智从隔壁请来一位会扎针灸的老汉。这老汉上得炕来,先照着我妹妹的脑门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从怀中一个脏污的布包里抽出一根粗长的大针。照着那唾沫处猛然就扎,这一切是如此地迅雷不及掩耳,让你来不及怀疑、恐惧和哭。可是奇迹发生了,妹妹渐渐安静下来、安睡过去,第二天清晨她居然退了烧,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了。

            我骑着自行车把妹妹送到县长途汽车站,送上回家的车,她上车时正是头天素英带她进村的时间,整整24个小时。这乱糟糟的24小时让我心里很难过,却不知该对我妹妹说些什么。她倒很豁达,隔着车窗对我挥挥手说:“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告诉爸妈!”

            22年过去了,我们早已长大成人,她也去了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