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临阵厮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要是这样子手软脚软上阵,如何能成大器?”
小尼姑忙道:“我是早已吃饱斋菜白饭的,但却没想过要成为什么……大器”。
马小雄听了,心想:“原来她叫小霜,跟我的名字有一半相同。”
曲鸿山瞧得眉头大皱,喃喃道: “这老和尚恁地面熟,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
何五冲道: “他是木小邪的表弟,当你在‘冶刀炉卢’跟木小邪喝酒喝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他那时候还没有出家。”
曲鸿山猛然省悟,道:“原来是木老怪口中的‘隔炉观火老呆芋’周天广。”
何五冲道: “十年前他不知如何出家为僧,法号镇事。
其后,又和几个江湖怪人联成一党,合称‘淮扬五怪’。”
曲鸿山又皱了皱眉,道:“怎么似乎杀出了六怪?”
何五冲笑道:“那个小尼姑又漂亮又斯文,虽然手中有剑,但既不像武林中人,更不像个怪物,她只是和五怪一伙而来罢了。”
五怪之中,看来最迟钝但偏偏身手最敏捷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大腹贾。他手里也没有什么兵刃,但却擅长空手夺白刃功夫,一经杀入敌人阵中,敌人手里的兵器,无不手到拿来,反而成为他手中杀伤力极大的武器。
五怪这次出手,早就和那名刺客布下了周详计划。
刺客先把平展霄引开,然后五怪相继杀出,誓把轿子里的狗官剁成肉酱。
大腹贾后发先至,虽在十几名官兵围攻之中,却宛如虎入羊群,更仿如斩瓜切菜。
镇事和尚叫道:“三弟,你攻前轿,我攻后轿。”
嘴里这么说,一条禅杖却疾向前面那顶轿子怒砸过去,大腹贾反而同时一刀戮向后面那一顶轿子。
显然两人早有暗号密语,正如武学上的“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声东击西,攻人不备。
镇事和尚快速无伦的攻向前轿,去势之快,竟是形似鬼魅。“波”一声响,轿子再牢固也禁受不起这一杖,登时坍塌一大半。
轿内一人,也同时中了这一杖,惨叫着仆跌出轿外。众人心想:
“这人若不是那个狗官,便是狗官夫人。”
岂料自轿中惨嚎着仆跌出来的,并非知府大人,也不是“大人的大人”,而是一个穿着囚衣,肩着一副“团头铁叶护身枷”的老者。
镇事和尚固然大吃一惊,在宴宾楼中隔道观战的曲鸿山更是脸色大变,嘶声叫道:“爹——”。
只是叫出了一个字,人已晕迷过去。何五冲闻言,也是神情骇异,心想此事之奇,越来越甚,坐在官轿内的,竟然不是知府大人夫妇,而是曲鸿山的亲生老父!
霎时间,连惯见江湖风浪的武当老道何五冲也为之方寸大乱。在长街上的老者身陷险境,又是“忠义刀王”曲鸿山的父亲,以何五冲的脾性,既已撞上此事, 又岂能坐视不理?
可是,曲鸿山也同样陷入命危险境,在同一时间之内,该当怎样处置?
忽听马小雄道:“外面形势比这里更凶险,我在这里照顾曲壮士好了。”
何五冲想了一想,毅然点了点头,拂尘一扬,身如流星飞向长街。
此时,在另一顶轿子里也发生了令人意料不到的变化。
大腹贾挥刀抢攻,无把轿前两名官兵剁翻,正待强攻轿中人,猛地里轿子“蓬”然一声爆炸,更冒出阵阵紫蓝浓烟。秀才立时大叫:
“三哥小心有毒!”
大腹贾又何赏不晓得?可是,毒烟来势极快,他急切间来不及屏息呼吸,已嗅到了一阵异样的香气,还没退后,已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轿子突然爆炸,又有毒烟弥漫,谁都以为再也没有人匿藏在轿内。熟料浓烟未散,一条矮小身影,竟自轿内电射而出,更有一道厉芒,直插向大腹贾咽喉之中。
大腹贾中毒在先,时间虽极短暂,已是神智不清,这一击更是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又如何还能闪避?
眼看大腹贾劫数难逃,一蓬物事从天而降,堪堪在千钧一发之间,把那道厉芒卷住,正是及时杀出武当老道何五冲手中的拂尘。
何五冲自宴宾楼杀出,本来是要营救曲鸿山之父,但他才冲出去,那名老者已给一个官兵砍掉了脑袋,人头翻滚出数丈开外。
何五冲又惊又怒,正要出手对付那官兵,但那官兵也同时给相貌奇丑的道士一剑贯穿心脏,当场毙命。
何五冲自酒家甫冲出来,要救人救迟了,要杀那官兵出一口鸟气也来不及,总不成就此了事。也正因为这样,恰好赶得上以拂尘卷住那道厉芒,救了大腹贾一命。
“叮”一声响, 自拂尘跌下了一件短小的兵刃,只见那是一把锋利无匹的飞刀,刀锋上蓝芒闪烁,显然淬了剧毒。
那条自轿中暴射而出的细小身影,原来是个银发老妪。
老妪虽然老得连身体也已佝偻,更是一脸鸡皮鹤发模样,但武功之高,手法之阴险狠毒,却是世间罕见。何五冲认清楚她的容貌后,陡地失声叫了起来:
“是你?……‘恶婆婆’端木灭!”
银发者妪一击不中,双脚不丁不八地站在地上。她看来身高不满五尺,更兼之佝偻着背,看来更是矮了几寸。
她眼神冷厉地盯住何五冲的脸,语声更是冰冷得不像是一个人的声音:
“咱们聚英堂的事,武当派居然也要插上一手吗?”
何五冲听见“聚英堂”三字,不由得眼色倏变,但他绝不会被吓倒,随即沉声说道:
“今天的事,只跟我何五冲有瓜葛,与武当派上下三千弟子,掌门长老,一概无涉!”
“恶婆婆”端木灭“哼”一声,道:
“原来如此,照你这么说,武当派上上下下,除了你何五冲道长之外,其余人等,都是不敢跟聚英堂为敌的,是也不是?”
何五冲冷笑道: “旁人的事,贫道向来不管,你用不着拿话来套住我的脖子!”
端木灭脸色一沉,道:
“淮扬五怪竟敢行刺朝廷命官,已是罪不容诛,你这个臭道士居然插手,同样是自寻死路。”
何五冲冷冷道:
“少废话,既然今天狭路相逢,出手吧!”
端木灭嘿嘿一笑,道;
“淮扬五怪,固然是一个也走不了,你也是同一样的命运!”
双方已再无转寰余地,只得付诸一战。
“恶婆婆”端木灭年青时本是大家闺秀,但却给一个薄幸男人糟蹋了身子,更把她父母双双毒死谋财害命,那时候,她的名字叫翠荷。
经此钜变,端木翠荷性情大变,不惜孤身深入苗疆,拜苗疆三大毒王之一的“千毒祭司”
赫古地为师,十五年后再回中土,找到了当年的负心人,把他擒住,缚在大厅一条石柱之上。
她首先把负心人的舌头,用银钩扯脱下来,然后才幽幽的说道:
“阿郎,不要怪我,本来你说的话,是世间上最优美最动听的声音,可惜这种甜言蜜语,到头来害苦了我,更害死我父母,所以,在十五年前我便已发下了毒誓,只要再遇上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令你再也说不出半句甜言蜜语……唉!我是逼不得已的,你明白吗?”
负心人如肉在俎,只能哀嚎、呻吟、神智不清地点头。
端木翠荷坐在他身边,慢条斯理地沏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呷了两口,然后把含在嘴里荡热的茶,灌入负心人满是血浆的嘴里。
“阿郎,我俩以前也是这样子喝茶的,我喝一口,余下半口给你,你曾说过:‘这样子喝茶,特别香甜滑腻,便是喝完即时便死,也不冤枉……’阿郎,你说的每一个字,我直至今天还是很清楚的。”
负心人又只好继续点头。
端木翠荷在他的颏下抚摸了一阵,又道:
“今年,我三十六岁啦,我是属兔的,你曾告诉我,兔子太善良了,经常给别人欺负,但你会好好保护我,在这一生一世,绝对没有人能伤害我一根毫毛。你果然没有骗我,到了今天,除了你把我害得家破人亡之外,又有谁伤害我一根毫毛了?”
说到这里,一刀把负心人阉掉。
在半个时辰之内,负心人连捱两刀,第一刀已是痛沏心肺,有口难言。
到了这第二刀,那是对男人最要命的一刀,他连叫也叫不出来,便已昏死过去。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悠悠地醒转过来。
端木翠荷已把他身体上最严重的伤口,用药物敷好,虽然,一醒过来之后,仍是感到剧痛难当,但却并未就此死掉。
负心人醒过来之后,发觉自己仍然被绑在那条石柱之上;在旁边,又坐着了一个人,那是他的胞弟。
他这个胞弟,显然是给封闭了穴道,虽然坐在一张锦凳之上,但却没法子说话,也不能动弹。
端木翠荷还是笑吟吟地,样子半点也不凶恶,她在负心人的耳畔轻轻笑道:
“放心,你弟弟只是给我点住哑穴,他的舌头仍在,我不会伤害他,因为他是无辜的……
但我真的很渴望,有人可以看见,我对你是怎样地感激……呀!我们都饿了,你呢?”
负心人少了一根舌头,他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真的很饿了。
要是他就此一命呜呼,变成一名饿鬼,那可是真的没话好说了,但既然死不了,再痛苦也得吃喝来维持生命。
好死不如恶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