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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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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馨至

书籍名:《怡殇》    作者:凛冽


                                    如果各位大人认为凛冽就此饶过老十三不虐了,那可就错了,打一巴掌就要给个甜枣吃,吃过甜枣还要接着打巴掌,谁叫凛冽是后妈呢!只听十三笑着说:“原是刚才一气的灌,这会子酒有了些,出来透透气。”

        我听了这话一愣,看了毓琴一眼。她调侃的回看我,重重的握了握我的手。

        闹哄哄的一天终于过去,洗漱之后往床上一趴,我才觉得这浑身上下从脖埂子一直疼到脚后跟。喜儿在后面给我捶打着,口里还不住的唉声叹气。我笑:“什么事就把你愁得这样,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喜儿皱着脸:“主子您还乐得出来,奴婢心里都替您别扭,说句不知高低的话,您也贤惠的忒过了。”

        我一听,得,又一个来教育我的。翻身坐起来,我捋着头发稍儿,歪头看她:“贤惠又不是坏事,纵然再娶回百个千个,又有哪个越的过我的位分儿去?可见也愁不到哪去。”

        喜儿转身拿过一面小镜子给我举着,嘴里还说:“话虽是这么说,可是那几个屋里的主子,哪个不是想尽办法争爷的宠?您虽是正位,可是管家的权您也不要,爷的心您也不留,将来您总要有子嗣的,您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将来的小主子想想?”

        听她说得这么长远,我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随即慢慢敛了笑容,郑重的说:“喜儿,你放心,我在一日,就一日不会短你一分一豪!从前是我连累了你,将来我必然给你寻个好归宿。”喜儿红了眼圈,我赶紧拉了她的手:“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个,我今日也走了困,你上来,咱俩一处说笑话玩不好?”

        喜儿跟我面对面坐在床上,翻着眼睛想了想:“那就给主子说一个:从前啊,有一个大户人家,姓杜,他们家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老大叫子腾;老二是女的,叫子娇;老三叫子章;老幺还是个女的,叫子娥......”

        刚说到这,我已经笑得动不得了,笑声扰得喜儿根本无法再讲下去。我不住地擦着笑出的眼泪,越擦越多。喜儿先还惊呆的看着我,后来便接过手帕帮我擦,我只是笑,直到天色泛白......

        翌日一大早,妍月含羞带怯地奉上茶来。我困的面无表情,只想着赶紧结束这套虚礼,刚要叫她们都散去,门房来报说德妃遣了人来。我正自纳闷,进来的竟然是巧儿,原来德妃打发巧儿从此贴身伺候妍月。这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巧儿在宫里的资历远在妍月之上,这分明是不给妍月好日子过,看着巧儿那一幅趾高气昂又愤愤不平的样子,我不禁一哆嗦。

        四十五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快,十一月,海蓝再次临盆。这一次十三虽说在家,可是从早上就一直窝在书房里。我闲不住,跑进跑出的找他,每隔一会就进去说一声海蓝又疼得如何如何了。他也不搭腔,只管把头埋在书堆里,直到我第二十趟跑进书房的时候,他才从《乐府诗集》中拔出眼来:“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我听了越发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你怎么不去陪着呢?”

        “我一个男人又进不去,再说,我这不是在家么,这还不行?”

        “你一点都不紧张?就海蓝那身子骨,我是怕了她了。”我站在他对面,两手撑着桌台子。

        “紧张我还能替她不成?蓝儿也不是头一回了。”

        我一下子按住他的书:“怎么你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把书抽回去:“怎么你不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气结,这个冷血动物!刚想反驳,小福子从外头跑进来嚷着:“恭喜主子,贺喜主子,侧福晋刚刚诞下一个小阿哥,母子均安!”

        十三马上站起来说:“好!去把外面预备的炮仗点起来,另外赶紧遣人去宫里报喜。”

        我暗暗松了口气,绕过去坐在他刚才一直坐的椅子上。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这会儿你怎么不去看了?”

        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端起书说:“这会子都生下来了,就是别人的事了。”

        他摇摇头,往跨院去了。

        到了洗三那天,宫里传下旨来,康熙亲自给这个孩子圈名“昌”字。长子降生,整个十三阿哥府都是一派喜气洋洋。不过鉴于十三表现的不够兴奋,弘昌的洗三满月我一律都叫弦心帮着他折腾去,自己躲到一边。他倒也不介意,只是每天必来我这里,非得话不投机地戗上两句才算圆满。

        时近新春,紫禁城最烦琐的日子又来临了。刚进腊月就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天寒地冻的季节对我来说最是酷刑。连日忙碌再加上月事不稳,我整天心绪不宁,焦躁不安,脾气大的连喜儿都不敢跟我说话了。这一天我死活也静不下心来,心里直恨不得找点东西摔摔打打才好,正在四处踅摸,十三一脚迈了进来,看见我在屋里转圈,问:“你这是干什么玩儿呢?”

        “我心烦,想找东西砸呢。”

        他听了,一撩衣摆斜靠着炕桌坐下:“成!砸吧。我还告诉你,这府里甭管是人是物,除了十三爷我,就没有你不能砸的!今儿个正好我也听个热闹。”

        我一听,这可是你说的。左右看看,抄手端起早上吃茶用的斗彩茶盅,还没等我撒手,他先给接了过去:“哎?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挑东西的呢。我记得这个说是明朝宣德年间留下来的,从我大清入关进了这紫禁城就有了。”

        他转了一下身,找了个光线比较好的角度,指着说:“看到这个,我倒想起笑话来了。小时候刚开始跟十四弟一起念书,皇父时常会去考校我们。有一天我们两个一起背书,背得整整齐齐。皇父直说好像双生子一样。那个时候这个盅子是一对,皇父就顺手赏了我们两个,谁承想老十四毛躁,一出门就找不见了。结果从那天起他就看我这个不顺眼,得着空儿就央求我说,十三哥,你看我那盅子都跑了,你也把你这放了吧,省得两个盅子互相惦记呢。”他瘪着嘴尖着嗓子学十四阿哥的样子,逗得我忍不住笑起来。

        等他把茶盅放下,我才想起来我要砸东西,这物件既然有故事,那也只好另寻别的了。我望望床头案几上有个半尺高的大肚牡丹青花瓶,走过去把里面插的孔雀翎子拿出来,抱起那个瓶子。不想又被他接过去:“这原也是件明朝的物件儿了,不过后来又重制了一回,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原来摆在德妃娘娘屋里的呢,结果被我淘气撞翻了,直把这瓶从脖子处摔断。我也没敢说,悄悄儿对上仍旧摆在那。结果皇父去了,说话说得高兴一拍案几,‘啪’就掉下来,皇父当时纳闷了好一会子呢。”

        ........

        每拿一样,他就细细的讲从何而来,有什么故事,他讲得很投入,我听得很认真,不知不觉,炕桌上已经摆了好些。这时候小福子来寻他,说礼部尚书张大人递了帖要见。十三听了,自己把茶壶端起来,咕咚咚喝了两口就往外走,刚出去又转回来,扒开毡帘探个头进来说:“你先紧着这些砸,剩下的还有典故,晚间我再过来接着讲。”
        等他走老半天了,我瞅着炕桌上那堆东西还发呆呢:他来之前我原是要干什么来着?

        晚间我正吃饭的时候,他还真来了。我说:“呦,爷来的不巧了,我可没预备你的饭。”他也没回答,直接坐在床边发呆。

        我看出他脸色不太好,就撂下碗过去问:“你这是怎么了?对了,你那一堆‘典故笑话’我可还留着呢,你要是心里有不痛快,我先借你砸。”我一面说,一面指着那还堆得满满的炕桌。

        他哧的一笑,勉强得很,半天才说:“明儿个一早,你跟我进宫,皇父召见呢。”

        “我也去?”

        “嗯,想是有重要的事吧。”他脸上阴晴不定,倒让我也跟着不安起来。

        养心殿里,我和十三跪在东暖阁的碧纱橱外,康熙端着本书头也不抬,好半天才说:“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听听你们的说法。”

        我和十三对看了一眼,心中忐忑不已。

        “序齿的公主里,熹慧是朕的小女儿,如今也已经十六岁了。前日科尔沁来跟朕提亲事,朕也是委决不下。你们既是亲哥嫂,今天就给你们个说话的机会。”

        我顿时震在那里,这一天来得真快!琳儿的托付言犹在耳,既然有这个机会,我绝不能放过。我想好了正要开口,十三拦在我前面:“一切听凭皇父做主,满蒙联姻由来已久,熹慧既是我大清公主,得祖宗庇佑,自然也要遵循祖制!”

        我简直不可置信,熹琳的的嘱托我是告诉过他的,可是眼前他竟然连想都不想,仿佛对此迫不及待一样。我眼睛瞪着地面,心里乱糟糟的,熹琳当初的神情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紧紧攥着拳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十三媳妇,你说呢?”看来康熙并没有忽略我。

        我很想说,我很想告诉康熙,不要拿他的女儿去做满蒙邦交的工具;我很想告诉康熙,纵然是水草肥美,牛羊成群的地方也做不了熹慧的天堂;我很想告诉康熙,科尔沁即使出了几代皇后,统领四十九旗也无法承诺一个金枝玉叶永远的幸福!

        太多的反驳呼之欲出,可是一只手突然被十三紧紧拽住,传来的力道似乎是在告诉我只能谢恩不能异议。我转过头看他,我哀求地看他。熹琳说过事在人为,为什么她那么相信的亲哥哥,这个时候却可以冷静地一言不发?

        “朕问你话呢。”康熙又重复了一遍。

        “回皇父的话,臣......臣妾......”被攥住的手又紧了紧,疼得我冷汗直冒,“臣妾没有异议,”我用极小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心里愧疚的渗着血。琳儿,我终究还是负你所托!

        圣旨在第二天就下到永和宫,熹慧封和硕敦恪公主,指婚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虽然康熙说舍不得要留到十八岁,可是熹慧的终身还是这样的尘埃落定了。德妃娘娘坐在同顺斋里抹眼泪:“你七姐姐走得早,好容易你们两个陪了我这些年。前几年熹琳刚出嫁,你五姐姐就没了,这会子又轮到你,都是我生养的,叫我怎么舍得!”

        我呆呆的听着,呆呆的痛着,始终也无法释怀,仿佛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如果当时我不顾一切直言进谏,如果我把熹琳的愿望实话实说,也许康熙会理解,也许康熙本来就有别的安排。我想到这,悔意燃遍全身。跪安告辞后,我拼命的往外跑,如果不是在景和门外迎面碰上十三,我大概会一直这样冲进养心殿。

        “我正要去接你,你要往哪去?”看我慌张的样子,十三板着脸问。

        我一把抓住他:“你带我去见皇父吧,我还有未尽之言,也许皇父听得进去。”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恩旨已下,说什么都白说!跟我回去!”他死死拖着我往景运门外走。我恨意顿生:他又拦住我,那天他也是这样拦住我,他心冷似铁,却为什么要把我也拖入这不仁不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