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胤禛的身子晃了晃,膝下一软,瘫坐了下去。尽管璇玑和苏培盛极力搀着他,他的身子仍如被坠了千斤的大石般重重地坐了下去。
“皇上……”众人惊恐地呼叫着,却因皇上没有发话而仍跪在原处不敢挪动。
“十三弟……走了?”胤禛茫然地转过头去,喃喃地问璇玑。
璇玑跪在他身旁,紧紧地扶着他的胳膊,泣不成声。
胤禛忽然转过头去,责问面前跪着的那群人道:“哭,你们怎么都不哭?你们爷薨了,你们怎么都不哭?!”
允祥的家人们都愣住了:刚才明明是皇上不让哭的,这会儿怎么又怪他们不哭了呢?
还是张瑞反应得快,他跪在还不到七岁的七阿哥弘晓身后,小声念了一句“小爷,您担待着点”,便使劲拧了一下他的屁股。弘晓被人从后面这么一拧,本来因着阿玛病逝就感到伤心、委屈、无助的情绪被一下子全部激发了
出来。
“哇”的一声,弘晓扯着嗓子嚎出了一声孩子失怙时特有的绵长而凄惨的嚎啕,众人也如同得到信号了一般,雷鸣般的哭声再次响彻怡亲王府的上空。
仍坐在地上的胤禛抬头望天,却感觉脸上不断有泪水流下来,顺着脖子流到胸前,浸湿了单薄的夹衣,也浸湿了胸中的那颗心……
①陶渊明《归园田居》
p.s.谢谢大家的关心~~感动ing~~在吃药,可是越吃越恶心。没办法,全当是咖啡吧……
飞龙记
皇后刚逝,宫中一名曾经服侍皇后左右的老年宫女也悬了梁。本来也就是个报了内务府,然后一口薄棺抬出宫埋入京郊那片荒坟地的事儿,可她那一纸遗言却被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诚惶诚恐地送到了皇上跟前。
自尽的老年宫女是喜莲。她在遗言中清清楚楚交代了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孽,企求皇上宽恕:私自扣留侧福晋出府前留给嫡福晋的书信,导致嫡福晋受训斥,侧福晋受禁罚;因为嫉妒,暗中支使藩邸丫鬟柳月多次给已身怀有
孕的侧福晋下药,幸而有藩邸丫鬟七蕊从中周旋而未逞……
璇玑从胤禛手中接过那纸遗言大眼扫了一遍,便凑近灯烛把它烧成了灰烬。
“都是往年的旧事了。再说,人都已经死了……”璇玑喃喃道。
西北的战事,并没随大清皇后的病逝而日渐明朗。随后几乎的一年当中,胤禛都在焦头烂额地调换着后方、前线的官员和将领:十年正月,命鄂尔泰为保和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四月,以岳钟琪“智不能料敌于平时,勇不能
歼敌于临事”,革去公爵、公保,降为三等侯,仍留阵前,以图戴罪立功;七月,额附策凌败准噶尔于光显寺,成为朝廷西北用兵的闪亮点;八月末,授李卫直隶总督职;九月,河东总督田文镜因病恳请解任调治……
璇玑很是担心仍在河南任上的田文镜。上次他回京调治身体的时候,就有了咳血的症状。当时璇玑为他诊过脉,情形堪忧。可胤禛少不了这个虽遭人蜚议,却十分得力,可以让他完全放心的左膀右臂,处处为他辩护。但也不
得不碍于朝事的压力,把重病在身的他再次派到任所。
那年,璇玑送田文镜离京的时候,他曾经笑着对她说:“我这也快算是鞠躬尽瘁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得一个雍朝的‘五一劳动奖章’别在胸前……”
然而,最先到来的痛不是来自河南,而是来自身边的京城。
九月末,一道从宫外传来的噩耗把睡梦中的胤禛和璇玑惊醒:朱宝珊去世了……
璇玑带着小思梁急忙忙出宫去奔丧。在长子邬思道的操办下,朱宝珊的丧事以中等人家治丧的规模风风光光办理完毕。邬祠稔遵照朱宝珊的遗言,要带着全家把她的灵柩送回南京,因为她的父母去世后都葬到了南京。璇玑思
度了几日,便向宫里递了消息,决定陪丧妻后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的邬祠稔一起扶陵去南京。胤禛得到消息时,他们已经上路了。他知道对于这件事儿,是不可能,也是没有理由去拦住她,所以只得放她去。
可是他不知道,璇玑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必须给弘曕,也就是日后的圆明园阿哥一个出生的机会。
生了小思梁以后,他们一直再没有添其他的孩子。璇玑琢磨着,若这不是自己的问题,便是胤禛的问题。她见胤禛那边不动声色,便也没好意思提起。所以如果这个圆明园阿哥注定要降生于世,也只能是他的儿子,而不是她
的儿子……
璇玑跟着邬家到南京后安葬了这一世的母亲朱宝珊,邬祠稔忽然决定迁居南京,就陪在亡妻的身边。于是又一通购地、建房、添置家产等一系列费时又费力的事情。等璇玑回到京城,已是十年的腊月,京师里一片天寒地冻。
胤禛埋怨她一去去了那么久,高兴她回来,可也生气就她一个人回来了。
璇玑没有提前告知他,就私自作主把小思梁留在了定居南京的邬家。
回来以后,璇玑并没有主动问起后宫是否有嫔妃怀孕,胤禛也没有说,只是忽然私自决定让太医院给她派些“暖宫健体”的补药来。等璇玑在宫中偶遇贵妃钮祜禄宛茗后才得知,刘贵人已经怀了龙种。
原来,是她自己的问题。
璇玑在心中无奈地一笑了事。
然而,有一件事她始终不能释怀:田文镜因病,在十一月间死在了任上。她没能临丧,心中悲恸、后悔不已。她一直把他看作是在这个时代里除了邬祠稔外最亲密的一个伙伴。虽然相隔千里,可只要想到他也在这里,便会增
添很多安心。
璇玑现在还想知道的是:他是平安地回到了未来,还是真正油尽灯枯地死在了这距他们自己的时代三百多年的前朝。
她寄信去问邬祠稔,却得到了一个不能确定的答复。邬祠稔只能肯定他们亚空间的穿越者一般状况下都能在结束穿越后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可对于璇玑他们来讲,并没有现成的理论能证明可以同理推得。
雍正十年的最后一个深夜,璇玑站在乾清宫前的台阶上仰望冬夜里的星空,内心充满了无数的迷惘和不安。
然而她知道:路,还是要走下去……
十一年正月,弘曆被晋封为宝亲王,弘昼被晋封为和亲王。
十一年六月,圆明园阿哥弘曕出生,刘贵人被封为谦嫔。
璇玑在园子里遇到弘曆,本想寒暄几句就走开,却被他耽搁住了。
“璇玑姑姑,听裕妃母说,您去看望谦嫔时,她给您冷脸看,这是真的么?”
璇玑看着弘曆,玩味着他的这句问话,脑袋里飞速转了几个圈,反问他道:“你不待见谦嫔?”
弘曆被她的这一反问弄得有些尴尬。他确实不喜欢谦嫔,一是因为这些年轻,入宫不久的女人们,使自己的生母虽然位尊,却断了恩宠;二是他确实不喜欢谦嫔生下小阿哥后那一副只等青云直上的模样。所以他今天遇到璇玑
,只想确定璇玑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是,弘昼不待见她。”
“那你呢?”璇玑笑着逼问他。
“我……”弘曆犹豫了一下,在璇玑那似乎能洞察他内心的眼神的注视下,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璇玑轻笑道:“小小年纪,哪儿有那么多恨?”
“我已是宝亲王了!”弘曆抗议道。
“那,宝亲王和和亲王最恨的该是我咯?”璇玑笑着问他。
“呃,不是……没有……”弘曆想要辨白,可始终有些怕璇玑会把他的谎言看穿。弘昼倒是不大喜欢璇玑,可弘昼相当会演戏,并不会把真实情绪表露出来。而自己呢?他自己也说不大清楚。只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与她
为善,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
看着弘曆脸上一闪而过的那些复杂表情,璇玑笑笑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弘曆阿哥放心,哪些该是你的,该是你皇额娘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夺去。”说完,璇玑冲弘曆福了一福,转身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弘曆回味着璇玑的话,一时有些懵。可看着璇玑转身离去,他还是忍不住笑着冲她喊道:“璇玑姑姑,是宝亲王,已是亲王了!”
璇玑转过身来,忍俊不禁地答道:“你们呀,在我眼中永远都是孩子。”
听到这话,弘曆一下愣住了。目送着那个袅袅离去的身影,他的内心里一时间又升起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璇玑陪在胤禛的身边,一边耳闻目睹着他的勤勉治国,一边偷乐着倒数快要到来的那个“解放日”。
经过几年的历练,果亲王允礼已经干练到真正能够填补上已逝的怡亲王长久以来留下的那个空缺。胤禛还破格启用了一些新的官员。璇玑猜度着,他可能亦是在做人才储备,希望通过这些能臣的兢兢业业,可以使朝务顺利交
接。
十二年八月,西北的战事终于有了结果。准噶尔部请求议和。由于对西北用兵使朝廷连年开支巨大,胤禛亦无恋战清剿的意念,便派了侍郎傅鼐、内阁学士阿克敦、副都统罗密前往准噶尔办理议和事务。
西北的战事一结束,朝廷也卸下了长久以来背负着的这个沉重负担,从整体上来说又开始有条不紊地沿着上升的趋势发展。
倒计时的日子如同一支被满弓射出的利箭,攸然而过。当历史走进雍正十三年,璇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更加无微不至地照料着胤禛的生活起居,更是充当起了他贴身医生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