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但他更不想面对的，是福家上下，以及很多亲戚朋友，为他所累，丢掉性命！
“为了福家，你要牺牲自己？”乾隆皱眉，永琪到底还是一个多情的人，这让他实在有些不满。
意识到乾隆的不满，永琪没有慌张。镇定地道：“皇阿玛，不止是为了福家。为了皇阿玛，儿臣更要遵守这个律例啊！如果……如果不这样做，那些御史大夫们的奏折，明天恐怕就会堆满皇阿玛的书桌了！”
乾隆一震，他几乎没考虑到这个问题。那些御史大夫，个个都是些顽固不化的老学究，怎么会让他这样明显的，“偏袒”永琪呢？但他仍不甘心，又问道：“你如果……如果去接受审问，那小燕子怎么办？”他实在说不出那“入狱”两个字！
永琪望向小燕子，眼里全是信赖和鼓励。小燕子被这样的眼神感动了，她的手，暗暗地，握住了永琪的手。感受着那只手的颤抖，和微微的冷意。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若是以前，她早已跳起来，去质疑永琪的决定，去阻止接下来可怕的事。可现在，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会闯围场、捉鹦鹉、把“不择手段”说成“不折手断”、动不动大嚷大叫的小燕子了。在这个无比危险的时候，她只有无条件地配合永琪。
突然，在这两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面前，她的嘴角，漾起一丝微笑，纯净得不染杂质的微笑，看透了一切的微笑，让永琪和乾隆，几乎呆了。
“皇阿玛，小燕子尊重皇阿玛和永琪的决定。也相信，事情总有……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她的成语，还是无法用得很顺利，想了半天，才接上这个词。永琪听了这个完美的句子，差点条件反射地去赞美一番，话到嘴边，终于忍住了。
虽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让永琪的心，如沐春风。看着几乎在一夜间长大了的小燕子，他再无顾虑了。但乾隆仍有些不舍，反而比永琪更犹豫，道：“永琪，你的心思，朕明白了，但这事，还没有成定局！朕再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出决定吧！”这样的乾隆，已经不是那个敢想敢做，英明果断的皇帝了。而是一个为儿子担忧心疼、犹豫不决的父亲！
“皇阿玛，如果，您有什么更好的方法，现在，大概也不会来了，更不会对儿臣分析这么多了吧？而且，现在已经没时间去考虑这些了！”永琪亦有些无奈。
“没时间？怎么会没时间？朕一定会帮你，把这冤屈洗掉的！”乾隆不相信，他这个皇帝，连自己的儿子，也保护不了！
“儿臣知道，儿臣相信皇阿玛。”永琪的笑容，明朗了许多，但那淡淡的忧郁，牢牢地，锁在他的脸上。乾隆看着他，心里，又是一阵抽痛。二十上下的年纪，本应该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如果永琪会生气，会难过，会冲动，也许，乾隆不会如此的心痛。这样的成熟和冷静，是用多少的伤痛，才磨练出来的呢？
“但是，如果儿臣不如他们所愿，仅是纠缠在这个事情上，就会耗费太多人力时间。皇阿玛，倒不如将这个时间，用于查找证据呢！”面对有些失去冷静的乾隆，永琪只能挑明了说了。这句话，让乾隆从激动的情绪中，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如果，再不从眼前的困局中挣脱，去全力查找证据，时间久了，那些证据恐怕就被销毁了！他们的确没有时间在纠缠于这个问题上了。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也只有面对现实了！
不舍最后还是变成了舍得。第二天，弘瞻和永璇这对叔侄，在朝堂上，得到了他们最想知道的消息。终于，一切如他们所愿了。弘瞻就差没当场大笑起来，而永璇，虽极力保持着痛心疾首的模样，那脸上的得意，还是没逃过乾隆的眼睛。
乾隆心里，真是恨到了极度。昨天永琪转身离去时，仍是那样的高傲。整个“莲雨斋”，都被他身上的光芒所覆盖。他的高傲，不允许他在别人面前落泪，即便是面临生死的决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黯然，到现在，还时时在乾隆眼前浮现。乾隆的耳里，已听不见刑部、都察院和宗人府官员们的，那些恭维他的话语，只听见永琪别离时的最后一番话语。
“皇阿玛，谢谢您的信任，儿臣，愿意用生命去相信您！小燕子，恐怕还要麻烦大家照顾了！”永琪那样简短的话，却是将自己和妻儿的性命，交付给了乾隆自己。仿佛在进行一场豪赌，而那赌注，便是永琪的生命！
看着那两张丑陋的脸，如果不是小路子在一旁小声的提醒，他简直想冲上去，打永璇一个耳光，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但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他和尔康他们商议的结果，便是要让他们得意忘形，露出破绽！他咬咬干燥得发疼的嘴唇，极为勉强的，将怒火忍了下来。
他让小路子宣布退朝，只将几个亲近的大臣留了下来。他要抓紧时间，部署查找证据的工作！
他们正一筹莫展之时，令妃领进来两个抖抖索索的人。
乾隆正要质问令妃怎么会来前殿，看到那两个人，却愣住了。左边一张熟悉的脸，眼里全是焦急和恐惧。“小柱子！”乾隆几乎喊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他感觉到了一丝希望。而令妃右边的，是个女子。虽穿着宫女的服装，但怎么看，都是汉人的感觉。乾隆仔细地一看，更觉惊异。这个女子，低眉顺眼，眉目如画，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竟想不起来，她是谁了。他们两个脸上，此刻都有些或深或浅的伤痕，似是被人毒打过的。
尔康和尔泰，也直直地盯着那女子，全然忘了这样的不礼貌。忽然间，两人齐齐惊叫起来：“采莲？”乾隆也是一震，采莲？当初南巡时，被永琪救下的那个女孩儿？她怎么会和小柱子，一起被令妃带来呢？他的心，如坠深渊，似乎看到了一场残酷的斗争！
采莲眼里含泪，梨花带雨的脸上，有初次见驾的慌张，有对什么事的忧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悔意。她做梦般，站在这个紫禁城的堂皇宫殿里，显得那样的渺小，那样的脆弱。
他们跪下，向乾隆诉说着一切，声泪俱下。
原来，采莲当初离开了永琪等人后，孤苦无依。遍寻不到亲人的情形下，她遇到了一个满脸慈祥的富贵人家管家。她跟着这个好心要帮她的管家，来到了陌生的北京。管家带着她，一路走到了一个宅子前。她抬头，这个宅子，是她做梦也想像不到的大。不仅大，而且好漂亮。 然后，她便见到了宅子的主人。
她本以为，那不过是个京城大官的家。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进的，是果亲王的家！果亲王套问了她好些问题，当时她不理解那些问题，可现在想想，几乎都围绕着那天救她的“少爷”，想问出她之前认不认识那少爷。
然后，她便被指定到了“琪燕居”，混了进去。因为弘瞻说，住在里面的人，是一个对他不利，要伤害他的人。为了报恩，她应下了这个差事，去“琪燕居”的厨房，做了烧火的丫头。后来，她按照弘瞻的指示，不时将打听到的消息，转给果亲王府的人。就这样，她联系着两府的消息。
最后，弘瞻交给她一封信，让她放在“琪燕居”的书斋里，她问过原因，可弘瞻没有说。出于对“恩人”的信任，她照着做了。可就在那时，遇上了小柱子。她这才知道，所谓的“坏人”，就是她口中的“少爷”！
等到他们醒悟一切，想要提醒永琪时，却被一个黑衣人从后面擒住，带到了果亲王府，差点被灭口。若不是那管家防着弘瞻，故意隐匿自己和小柱子，他们恐怕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果然，那个管家最后还是被灭口，在他预感到危机来临的一刻，他放走了采莲和小柱子，并让他们去找箫剑。等他们找到箫剑，又被带到了学士府，在福晋的紧密安排下，见到了令妃，于是，便有了现在的面圣！
乾隆听得大怒，他没想到，弘瞻竟从那时起，便盯上了永琪。他对自己的疏忽大意，简直是后悔极了。而尔康和尔泰，更是惊讶又愤怒，自从上次的事以后，他们一直盯紧了小柱子，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防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的王府内贼，竟然就是厨房里的烧火丫头！
“你怎么会那么糊涂，居然上了弘瞻的当呢？”尔康差点没被这个采莲气死。亏她当日还是被永琪救下的，竟然成了永琪痛苦的来源！尔泰拉住丢掉了一切风度，暴跳如雷的哥哥，提醒他，皇上还在面前。
乾隆没有责怪尔康，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只不便发作。他只是佯装生气的，阻止了尔康，转头瞪着采莲和小柱子。许久没说话的令妃见那两人呆呆的，急道：“你们俩还愣着干吗？不是有东西要交给皇上的吗？”
采莲还在发呆，小柱子毕竟久居深宫，很快平静了下心情。颤抖的手，拿出了一叠信件账本、钱物之类的东西，递了过去。乾隆连忙叫小路子拿过来，翻看下，龙颜大怒！尔康和尔泰对视一眼，蓦地，心里升起了希望的曙光。
那的确是希望，是铁证！是弘瞻府里总管，耗尽一生的心血，积攒的证物！那些信，都是弘瞻写给大乘教、白莲教的信的排印。大概是总管偷偷地让人印出来的（那时应该有这技术了吧？印刷术都发明好长时间了）。而那账本，则清楚地记录着弘瞻的钱物来往，包括和刑部、都察院和宗人府主要负责官员的金钱交易！这些证据，足以将弘瞻以及那几个官员置于死地！
但，他的目光突然暗了下来，这些证据可以证明弘瞻的罪行，却无法洗脱永琪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