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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书籍名:《诗经漫话》    作者:程俊英


                                    按古时赋、敷、铺、布都是同音通假字,所以《诗经》里赋和敷、铺互用,都训为布,就是平铺直叙的意思。比字最初见于《卫风·谷风》的“比予于毒”。按这句的“于”字,当作“如”字用,如果译作今语,就是说“你比我象毒物似的”。《谷风》的作者用人们对毒物厌恶的心情,来比方她丈夫对自己的遗弃。可见比就是比喻。至于兴字见于《诗经》者,共

        有十六次《大雅·大明》:“维予侯兴”。《毛传》:“兴,起也。”中国最早的两部字典《尔雅》和《说文》,都训“兴”为“起”。按“起”和“启”也是同音通假字,就是启发的意思,所以《释文》训“兴”为“发”。《论语》说:“《诗》可以兴”,“兴于《诗》”,“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这里的“兴”和“起”,都含有“启发”的意思。不是单纯的“起头”或“开头”的意思。由上看来,《诗经》时代赋、比、兴三字已经被诗人普遍地应用。赋是铺陈,比是比喻,兴是启发,三字的意义非常清趋,是决不会互相棍淆的。古代研究《诗经》的学者,对赋、比、兴的艺术手法,多半下了定义。现在选择我认为较确切的四家,介绍如下:一、郑众:“比者,比方于物也。兴者,托事于物“①二、刘勰:“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②“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起情,故兴体——————————————————————————①《周礼·春官》郑玄注引②《文心雕龙·诠赋》

        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①三、朱熹:“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②四、李仲蒙:“序物以言惰,谓之赋;情尽物也。索物以托情,谓之比;情附物也。触物以起情,谓之兴;物动情也。”③以上四家,对于赋、比、兴的含义,说得比较清楚。赋是铺叙,比是比喻,大家是一致的。至于对兴的解释,各人也都说出了它的特点。郑众的“托事于物”,即指兴的手法,是诗人将自己心中的本事或思想感情,寄托在自然界的景物上,实际上就是指出了兴句在全诗起了塑造形象、点出主题思想作用的特点。朱熹的“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李仲蒙的“触物以言情,谓之兴;物动情也”。三人的话虽不相同,但都指出了兴句是诗人触物联想的特点,也就是刘勰所说的“起情”。不过刘勰的话,又多了“依微以拟议”一句,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诗人借自然界——————————————————————————①  《文心雕龙·比兴》②  《诗集传》③  王应麟《困学纪闻》引

        的鸟兽草木、山川日月这些东西来歌咏人事,表现其歌颂或暴露之意。这就发挥了郑众的‘托事于物”这句话的意思。李种蒙所说的物,即指诗人所见的或所要写的客观事物,情即指诗人所表现的主观的思想感情。他认为赋、比、兴就是情和物之间不同的联系,而所起的作用也不相同,语极精辟。朱熹的定义,简单明了地说出了三者的特点,博得后人广泛的应用。二  《诗经》中的赋赋在《雅》和《颂》里用得最多,《国风》中也不少,可见赋是诗人常用的一种表现手法。古代有人曾为《诗经》中的赋、比、兴做过一番统计工作。谢榛《四淇诗话》说:“予尝考之《三百篇》:赋,七百二十;兴,三百七十;比,一百一十。”他的统计可能有出入,但结合诗篇的实际情况看来,赋句确实占多数。孔颖达说:“赋直而兴微。”①赋是比较直捷、明显,不象兴那样复杂、隐约,使读者不易识别。因此后人对它的研究也较少。这倒不是他们轻视赋,相反的,赋对后————————————————————————————①  《毛诗正义》

        世的影响并不亚于比、兴。班固说:“赋者,古诗之流也。”①  刘勰说:“赋也者,受命于诗人,拓宇于《楚辞》也。”②作为六义之一的赋,到了汉代,成熟地发展为一种文体。”六义附庸,蔚成大国。”③两汉是赋的盛行时代,至于魏、晋、南北朝,赋的写作者仍然不少;于此可见其影响之大了。《诗经》诗人运用赋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约可分如下几种:一、全诗均用赋法者。在《国风》中如《二南》的《采蘩》《采蘋》《野有死麕》《驺虞》等;《邶风》的《击鼓》《式微》《北门》《静女》《二子乘舟》等;《鄘风》的《定之方中》《载载驰》等;《卫风》的《河广》《考槃》《木瓜》等;《王风》的《君子扬扬》《君子于役》等;《郑风》的《叔于田》《女日鸡鸣》《寨裳》《狡童》《溱洧》《有女同车》《缁衣》《将仲子》《遵大路》《丰》等;《齐风》的《鸡鸣》《还》《著》《东方未明》《绮嗟》等;《魏风》的《陟岵》《十亩之间》等;《唐风》的《无衣》《羔裘》等:《秦风》的《小戎》《渭阳》————————————————————————————①  《两都赋序》②③《文心雕龙·诠赋》

        《权舆》等;《陈风》的《宛丘》《日出》《株林》等;《桧风》的《素冠》等;《豳风》的《七月》《东山》等。《雅》和《颂》中全诗用赋者,则不胜枚举。这一类的赋,以《七月》为例:全诗共八章,写一年四季的气候,写农夫的劳动,春耕、秋收、冬猎、盖房、筑物;写农妇的劳动,采桑、养蚕、染织、制衣;写农民们的衣食住行,写贵族们的年终宴饮。经过各章错综复杂的叙写,他们一年十二个月的活动,一一都摆了出来,农氏被领主剥削的道理不言自明。这首诗,可称为诗人运用赋法的典型。二、全诗均用设何叙述者。如《河广》、《采蘋》等都是。《河广》是春秋时代宋人侨居卫国者思乡之作。这位离开家乡,栖身异国的游子,由于某种原因,虽极思返乡,但终无法如愿,子是唱出了极为动人的《河广》。全诗不过两章,每章四句,一共八句,都用役问的赋式,杂以排比、夸张、复迭的修辞。当时卫国的都城在朝歌,和宋国隔着一条黄河口“谁谓河广?”“谁谓宋远?”是设问的赋,意谓黄河并不广,宋国并不远。“一苇杭之”,“曾不容刀”,则形容黄河之狭,只要一束芦苇就可以渡过去,这河面狭得连

        小船都容不下呢!黄河实际上是比较广阔的,这是夸张的说法。下句的“跂予望之。”“曾不终朝”,同样是夸张,是极力形容由卫至宋归家的路途的短近,跷起脚跟都能看见,不要一个早上就可以到达家乡,岂不是近在咫尺呜?诗不但用赋和设问、夸张的手法来突出它,而且还用了排比与迭章的形式来反复强调它。全诗两句一排,共为四排,这是排比。而一、二两章,只换了几个字,意义大致相同,这是迭章。于是宋国不远,宋国易达的思想感清,歌后就能完全为听者所接受了。不但如此,这诗还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宋国既近而易达,那么,为什么至今还不能回去呢?这当然有其客观环境的组力存在,不过他没有明白叙述罢了;可见诗人运用赋法立言之妙。三、每章章首起兴,下皆叙述者。如《邶风》的《燕燕》、《王风》的《兔爰》等皆是。《兔爰》每章一、二句都是起兴:“有兔爰爱,雉离于罗。”(狡兔解放多自在,野鸡落进网里来)“有兔爰爰,雉离于罦。”(罦:兔网)“有兔爰爱,雉离于罿。”(罿:兽网),说明了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对立由此引起下面的叙述。——抒写“我生之初”

        和“我生之后”的乐苦悬殊,甚至说活着不如无知无觉死去的好;这都是愤激之辞。这诗以赋为主,而兴是为叙述服务的。四、全诗只首章或一、二章起兴,余皆叙述者。如《邶风》的《谷风》,《小雅》的《节南山》等。《谷风》是弃妇之辞。全诗六章,详叙当初为丈夫勤苦的劳动而如今被弃的痛苦与怨恨。其中有对薄情文夫的斥责,有对过去勉力治家的追忆、有旧人与新人苦乐的对比;这些都以赋的形式来表达。只有首章“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二句是起兴,兴他丈夫的暴怒,但不能占全诗的主要地位。《节南山》首章和次章的“节彼南山,维石岩岩”,兴太师尹氏地位的高峻显盛。其它七章都是叙事抒情。五、杂比句的描写叙事诗,如《鄘风》的《君子偕老》和《小雅》的《斯干》等。《斯干》全诗共九章。一章写宫室地势,面山临水,环境幽美,兄弟和悦。(按“如竹苞矣,如松茂矣”二句的“如”字,不作比喻用,姚际恒说:“如竹苞二句,因其地所有而咏之。王雪山曰:‘如非喻,乃枚举焉尔’,此善于解虚字也。”)第二章叙述建筑宫室乃是继承先人之志。第三章写宫室造得结

        实完善。第四章杂用比句“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诗人连用四个比喻,形容殿堂的宏伟华丽。陈奂说:“此章四‘如’者,皆谓廉隅之正,形貌之显也。”①五章写寝宫的广大深远,庭路的平正,楹柱的高大。接着六、七、八、九四章则是诗人对宫室主人的祝颂之辞,希望他们住在这里生男育女,男的长大后会做君侯,女的长大后成为资妻良母。此诗纯用赋法,杂以比喻,层次井然,描写生动,是一首较好的叙事写景诗。六、诗的每章起兴不同,末一句或二句用赋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