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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诗经漫话》    作者:程俊英


                                    比是先有本事和思想感情,然后找一个事物来做比喻。如《召南·野有死麕》的“有女如玉”,温柔漂亮是玉和女的共同特点。玉这个东西,不是诗人当前接触到的东西;而是诗人依据过去的经验,认为玉是柔润漂亮的。当见到女子时,便联想到玉,故意取它的特性来刻划女子。兴就不是如此,是触物起情,所以兴句多在开头,而比句则在章中第四,比仅联系局部,在一句或两句中起作用。如《卫风·硕人》“手如柔黄,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瓤犀”诗人用洁白细软的嫩茅比女子的双手,白滑凝冻的猪油比女子的皮肤,自色身长的天牛虫比女子的项经颈,洁白整齐的

        葫芦瓜子比女子的牙齿。每个用来作比的东西,仅仅联系句中被比的东西。兴则不然,诗的开头两句往往贯串全章,甚至全篇。例如《周南·关雎》的作者,看见雎鸠关关地叫,在河洲追求它的伴侣。诗人便联想到君子所追求的那位采荇菜的美好姑娘,就把最近夜里翻来渡去失眠的痛苦,同她谈情结婚的幻想,写成一首诗。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兴句,便标示了诗的主要内容,就是“君子”追求“淑女”的主题。这样看起来,兴和比的差别,不但是能搞得清楚,而且是比较明显的。至于兴和赋的区别,也是能搞得清楚的。赋就是直述法,即诗人将本事或思想感情,平铺直叙地表达出来。如《邶风·静女》是把诗中的“我”和静女约会于城隅,以及静女“爱而不见”的逗趣,“我”得到赠物的喜悦等一五一十地直接叙述出来。《郑风·狡童》是把狡童不和诗中的“我”说话同食,因而“不能餐”、“不能息”的情绪直率地表达出来。兴诗的表达方式就不是这祥,如《周南·汝坟》,从诗的形式来看很象赋,实质上它是兴而不是赋。“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是《汝坟》诗人本身正在做的事。由于当前

        所作之事,触动了诗人的思夫之情,她就将当前伐条枚的事如实地叙述下来,所以很象赋。但另一方面,《汝坟》诗人由砍伐条枚而联想因丧乱而久别的“君子”,所以下面接着说:“未见君子,怒如调饥。”其思念之苦,就象早上饥饿一样。所以“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是兴不是赋。《陈风·泽陂》的“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是写景,形式上也很象赋。诗人看见湖水的隄旁有菖蒲和荷花作伴,因而触动了诗人失恋之感,唱出了“有美一人,伤如之何。窹寐无为,涕泗滂沱”的诗句。所以“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是兴不是赋。这种写景或叙事,并不是单纯的写景或叙事,不是赋而是兴,因为由这种写景或叙事而触动起来的一种思想感情,是和全诗的主要内容具有密切的有机的联系的。清人惠周锡说得好:“毛公传诗,独言兴不言比赋  ,以兴兼比赎也。人之心思,必触于物而后兴,而所兴以为比而赋之,故言兴而比赋在其中。毛公之意,未始不然也。”①吴毓汾也说:“盖好恶动于中而适触于物,假以明志,谓之兴。而以言于物则比矣,情之不能已者皆出子兴。一传言兴凡百十六篇,————————————————————————————①惠周惕《诗说》

        而赋比不及之,乃赋比易识耳。”①这些话不仅是说明《诗经》既有赋比兴三种表现手法,为什么毛公独标兴而不及比赋的理由,而且更深入地说明了兴既是触物联想又兼比赋的特点。兴是我国传统的艺术手法之一,它和创造艺术形象有很大的关系。文艺是形象的思维,而兴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特别以诗歌为然。如果否定了兴,也就把一种优良的艺术传统丢掉了。五  《诗经》中的兴兴是《诗经》里普遍应用的一种艺术手法,毛公可能根据先师的传授,将《诗经》里属于兴诗的都注明出来,共一百十六篇,占全诗百分之三十八。《国风》有七十二篇,《二雅》四十二篇,《三颂》二篇。按这比例来说,《二雅》最多,《国风》次之,《颂》最少。首先做这种统计工作的,是南宋吴泳。王应麟《困学纪闻》引吴泳说:“毛诗自《关雎》以下,总百十六篇,首系之兴。”其实一百十六篇并不是《诗经》兴诗的确数,因为有些兴诗,被毛公遗漏,忘记标上“兴也”的记号;——————————————————————————〇陈奂《诗毛氏传疏》引

        有的并非兴诗,又标上“兴也”。如《鄘风·鹑之奔奔》的第一章:“鹑之奔奔,鹊之彊彊。人之无良,我以为兄。”按开首两句“鹑之奔奔,鹊之彊彊”,是诗人看见鹑鹊两种鸟居有常匹,飞则相随的特征,以兴乱伦的卫宣公不如禽鸟。所以朱熹把它列为兴诗,而毛公忘记标兴。《诗经》里有的不是兴诗,却被毛公标为兴的,如《小雅·斯干》是一首歌颂周统治阶级宫室落成的诗。诗凡九章,都是运用赋的手法,可是毛公在第一章下标曰“兴也”。朱熹和姚际恒等都把它列为赋诗,这是正确的。由上看来,毛公标兴和不标兴,基本上是正确的,但还有一些问题,我们应分别对待。《诗经》兴的手法既然是这样广泛地被当时诗人所使用,它到底有那几种形式?在诗歌里起了什么作用呢?第一种是各章都用同样的事物起兴,反复地歌唱。如《郑风·箨兮》首章说:“箨兮箨兮,风其漂女。……”其中只改一字以表示变化。这是民歌回环复迭的特色。第二种是各章用不同的事物起兴。如《齐风·南山》首章以“南山崔崔,雄狐缓绥”起兴,

        以南山的高大,喻国君的尊严;用雄狐的无耻,喻襄公的丑行。第二章以“葛屦五两,冠緌双止”起兴,喻人民和贵族都一祥有合礼的配偶,来衬托襄公和他妹妹文姜yin  luan的不合礼。第三章以‘艺麻如之何?衡纵其亩”起兴,来衬托下面“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的礼则。第四章以“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起兴,来衬托下面“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的礼则。陈奂在这首诗第一章下说:“南山崔崔,一兴也;雄狐绥绥,一兴也。下三章各自为兴。”在诗的末章下他又说:“析薪待斧,以兴取妻待媒。”这是由于诗人所见的事物不同,而引起的事也不相同。第三种是一章之中完全用兴法,如《周南·葛覃》,第一章全章都是起兴:“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这写一位妇女到外采葛,看见葛草长得非常茂盛,一直蔓延到谷中。又看见一群黄鸟喈喈地集在灌木上。这就触动了诗人想回母家和家人团聚的心思,并联想到“归宁”前应该准备的事。第一章的六句起兴,在这位思家妇女形象的四周,画出了一幅美丽的景致,使这首诗更加优美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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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种是全诗都用比兴的手法来歌唱的。如《豳风·鸱鴞》,它是一首禽言诗,诗人是和猫头鹰讲话起兴的。他用凶恶的猫头鹰来喻剥削压迫人民的统治阶级,而自己则假托是一只母鸟,对猫头鹰说话。全诗共四章,陈奂在诗的第一章下说:“全章皆以鸱鴞起兴。”其实其他三章都是从第一章连贯下来的。四章是一个整体,都是小鸟对大鸟的独白,诗人和统治阶级都没有出场。这种手法,在《诗经》民歌中虽仅有一首,但它的影响很大,譬如屈原的《桔颂》,汉乐府中的一些禽言诗都是。以上几种形式,都被当时贵族文人所吸取。《小雅·鹿鸣》和《湛露》等采用了第一种形式。《小弁》、《采菽》等采用了第二种形式。《正月》的第九章和第十章(陈奂说:“车之有辅,兴国之有辅臣。”)和《大东》的最后三章(姚际恒说:“盖是时方中夜,仰夭感叹,适见天河烂然有光,即所见而抒写其悲哀也。”)采用了第三种形式《鹤鸣》采用了第四种形式。不过《鸱鴞》只以一物起兴,而《鹤鸣》却用鹤、鱼、檀、石四物起兴。这是运用手法上的发旋据我个人初步探讨,起兴在诗中所起的作

        用有下列几点一、起比喻衬托的作用。关于《诗经》中兴兼比用的诗,陈奂分析得较好他说:“凡全诗通例,《关雎》若雎鸠之有别,  《旄丘》如葛之蔓延相连及,《竹竿》如妇人待礼以成为室家,《齐·南山》国君尊严如南山崔崔然,《山有枢》如山隰不能自用其材,《绸缪》若薪刍待人事而后束,《葛生》喻妇女外成于他家,《晨风》如晨风之飞入北林,《菁菁者莪》如阿之长莪菁菁然,《卷阿》犹飘风之入曲阿。曰若,曰如,曰喻,曰犹,皆比也,《传》皆曰兴。比者,比方于物,盖言兴而比已离焉矣。”他这段话是解释《毛传》将上列的几首诗都标为兴,而下面的说明,又加上一个若、如、喻、犹等字样,这不是《毛传》明明说出兴兼比喻的作用吗?陈奂接着又指出比和兴的差别,说比是比方,兴是托物,起兴在先,接着就起了比喻的作用,比寓在兴中,并不等于比的手法。我们再看别的诗吧,《王风·葛藟》:“绵绵葛藟,在河之浒。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这是一首流落异乡者的悲吟,他看见长长的葛藟得其所地长在河边,因而联想自己离家过着飘泊生活。《毛传》在开首两句下标曰“兴

        也”,这是正确的。春秋的乐豫认为这首诗的开首两句是比,其实毛公和乐豫二人的看法并不矛盾,因为象《葛藟》《关雎》《旄丘》一类的兴句,在诗中确实兼有比喻衬托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