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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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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一节 2

书籍名:《水穷处》    作者:张执浩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樊城。第一次还是在十年前,那时我才二十六岁,正是一生中最荒唐的季节,周围繁花似锦,前途歧路丛生。

        根据省教委

        “关于青年教师下基层锻炼”的指示,我们一行四人被学院派往樊城渡口中学支教,除我以外,其他三位均为女生,我理所当然被指定为这个

        “支教”小组的组长。四人当中,我和小车已经有了助教职称,小马和小潘连助教也不是。

        我在大学学的是古筝古琴专业,小车是二胡专业,小马是钢琴专业,小潘是从另外一所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学院的,在文化基础部担任马列教员。

        渡口中学在樊城只能算是一座普通中学,但它的音乐和美术特长班却办得不错,在当地很有影响,每年春天他们把特长班的学生带往省城参加联考,每年都会有一些孩子考上北京、上海、武汉和西安等地的音乐、美术学院。

        等我们去了后才发现,学校的硬件设施远远跟不上生源快速扩展的要求,比方说,全校只有五台破旧的缺乏维修和保养的珠江牌钢琴,其中三台的琴键都有不同程度的坏损,也没有一间正规的琴房,没有一面墙壁是隔音的,学生练琴必须持证排队,而且还只能在课外活动与晚自习期间练习,以免影响其他人。

        学校安排我们四人住在一套由教室改造成的宿舍里,从大门进去,过道改造成了厨房,两间寝室,我独占一间小的,她们三人住另外一件稍大的。

        说实话,我们对这样的住宿条件已经很满意了,因为我们学院的青年教师大多还在住集体宿舍呢。

        女孩子们爱整洁,在她们的收拾下,没几天,这个

        “家”就被整理得很有些温馨的意思了。总之,我很喜欢,很快就有了一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在我来之前,渡口中学没有一个古筝学生,倒是有几个学二胡、竹笛的,绝大多数都在学钢琴或小提琴,在普通人眼里,那才算是比较正宗的乐器。

        那几年,民乐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我比谁都清楚,古筝是没有多大前途的,譬如我,若非小时候被父母引导着误入歧途,我才懒得学这种劳什子的乐器呢。

        我一直觉得那个状如棺木的琴盒本身就像是一种不详之兆,而且怎么看怎么像。

        可是,眼下我还得争取必需的课程量,不然,为期一年的

        “支教”结束了,我拿什么去参加上级主管部门的评审考核呢?我先开了段时间的视唱练耳和乐理课程,趁校领导表扬我工作认真的机会提出了我的想法,我建议他们面向社会招收一些古筝学员,理由是这乐器学起来容易,很快就能初见成效,利用节假日上课,既能发挥我的专长,同时也可以为学校创点收。

        校长一听见

        “创收”二字便来了劲,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没有想到小张老师还能替我们学校着想,真难得,你的建议很好啊,我下去和其他同志商量后再通知你吧。

        两周后,古筝班就开办了起来。学员来自各行各业,既有在校学生,又有社会上的待业青年或各类音乐爱好者。

        首期古筝班招收了十八名学员。朱鹃就是其中的一位。朱鹃第一次出现在教室里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属于那种天赋不够却极有恒心和意志的女孩,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留着齐耳短发。

        弹琴的时候脖子梗得老长老长的,每当拨动琴弦时,身体随指法侧转,摇摆,仿佛风中杨柳,煞是好看。

        我从基本指法入手,慢慢教学员们演奏一些曲目,从《汉宫秋月》到《蕉窗夜雨》等,很快就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四个月后,我从班上挑选出八名学员参加了樊城的一次文艺公演,她们合奏的《庆丰年》博得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

        演出结束后的一天下午,朱鹃来寝室找我,怀里抱着一大捧鲜花,说是献给我的。

        我记得那天是个周末,与我同宿舍的三个女孩都回学院去了(她们每个周末都要回省城,而我得利用周末上课),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接受了她的鲜花,和她东扯西拉地闲聊,到了晚饭时间,朱鹃出去了一下,回来时像变戏法似地从拎在手里的塑料袋里掏出一坨卤牛肉、两条剖好洗净的鲫鱼和一颗大白菜,我这才想起她进门时放在门边的那只黑色塑料袋,原来她是有备而来的。

        不用出去了,我很会做菜的,她笑道,保管你吃了说好。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朱鹃切白菜时,左手无名指头被菜刀划破了,不过,只是道很浅的口子,渗出了少量的血迹。

        我帮她作了清洗,又将她颀长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那时候,她没有血腥气,我觉得非常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