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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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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二节 3

书籍名:《水穷处》    作者:张执浩


                                            “非常好,真的,”朱鹃又夹了一大筷茄子在碗里,“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是胡乱做的,哪谈得上什么厨艺啊。中午听说你要把朱筝接回家,我就寻思着做点什么好吃的,结果看见冰箱里面没有什么菜,只剩下这些了,我凑合着做了这几样。哈,你都尝尝吧。”

        朱鹃每样菜都尝了一下,然后端起酒杯说道,“这杯是我敬你的。来,干!”

        会喝酒的人都知道,酒胆的大小往往可以左右酒桌上局势的走向,本来你有半斤的酒量,一口干与慢慢饮,总量不变,结局却迥异。我感觉今天晚上朱鹃的情绪比较好,就暗自思量着把她灌醉,以便从她口里套出那些我想了解的事情来。据我所知,朱鹃以前是不怎么喝酒的。果然,在连干三杯之后,她开始叫停了。她推让再三,见我酒兴很高,只好说要先吃点东西再接着来,我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喝,朱鹃说随便。她的口气很大,似乎没有将这点酒放在心上,难道她现在能喝了?我壮着胆子说道,那我们就再干三杯吧。干就干,朱鹃爽快地说道,谁怕谁啊。

        很快,那瓶酒就所剩无几了,朱鹃拿起瓶子放在耳边摇了摇,说道,不多了,剩余的谁先来?我把杯子伸到她面前,说:我!我接了一满杯,以为没有多少了,哪知道朱鹃的杯子也倒满了,却还有剩余。朱鹃再次摇了摇,笑道,这还没完没了了,干!我们又一饮而尽。接下来,谁先来?朱鹃问。我还是说我,朱鹃不同意了,她说怎么能老让你先来呢,不公平,这次我先倒满,剩下是你的。结果,两只杯子都被斟满了,瓶子里面好像还有剩余。这是一个白搪瓷酒瓶,不透明,酒与瓶子混为一体,瓶在酒在,真他妈的邪门了,我在心里嘀咕道,怎么总能倒出酒来呢?

        醉意是突如其来的。好在我有心理准备,趁还能走路,我摇摇晃晃地摸索到沙发边躺下来,听见朱鹃在餐桌旁一个劲地傻笑。我挣扎着想爬起来问她一些问题,结果浑身无力,脑子里面空荡荡的。很快就在朱鹃的傻笑声中晕晕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大概是在凌晨时分,我隐约听见了一阵琴声。尽管我已经好久不去碰触琴弦了,但对琴声依然保持着天然的敏感。睁开眼睛,看见朱鹃盘腿坐在走道上,她把琴横搁在面前,歪斜着脑袋,用那截硅胶指头随意扇扫着琴弦,声音不大,但在静寂的夜晚显得格外嘈杂。我想看看她究竟想搞什么名堂,就装着仍然在熟睡的样子,细眯着眼睛不时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儿,她停止了拨弄,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头,怔怔地望着筝弦。

        她在发呆。

        她发呆的样子让我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在渡口中学的教工活动室里,我上完了课,其他学员都与我告别后回去了,只有朱鹃还坐在座位上呆呆地望着她面前的那台古筝。我走过去问她怎么不回家,她说,老师,我觉得自己好笨啊。我鼓励她说,你怎么笨了?才开始学,总得有个接受的过程,音乐说到底还是个技艺活儿。随后,我又将那天上课的几个关键指法给她演示了一遍。当我演示时,她就是这样呆呆地、怔怔地望着……在我们后来好上以后,我曾经问过她当时在想什么,她笑道,空气呀,我在看空气呢。

        我不相信朱鹃能够看见空气,她发呆,只是因为她不知如何是好。

        忆念至此,我突然“噗哧”笑出声来。

        朱鹃吓了一跳,把目光投向我,问道,“醒了?”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坐立起来,问哪里有冰水喝。朱鹃说,都什么季节了,没有冰水,只有冰块。我说冰块也行。

        我含了块冰在嘴里,咝咝地吸了几口凉气,问她怎么不睡觉。

        朱鹃说,“想听你弹一曲。”

        我说,“我都好些年不碰那东西了,看见那个盒子都怕。”

        “不可能,”朱鹃说,“你不是音乐老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