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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青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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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书籍名:《宫斗·青蔷天》    作者:柳如烟


                                    那倒也的确是事实,但这样的事实,自己实在羞于启齿。

            其实无论她如何解释,都抵不过董天启的眼泪—  一个年方十岁的嫡亲皇子,和一个出身微末的低阶嫔妃,在她们之间,你会更相信谁呢?

            若她还是七个月之前的沈青蔷,此时定然早已手足无措,说不定还会存着天真的念头,以为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但她毕竟已不同往日,在鬼蜮中挣扎求生,你自然也会慢慢长出尖角和獠牙—当得了消息的侍卫过来巡查时,长廊上赫然只剩下一张花案、一张椅、一盘点心、一壶喝了一半的酒—早已冷透。

            毕竟董天启口中说的是“遇鬼”,而决非“遇刺”,并不是绝无办法可想—莫如依然像对付惠妃娘娘之前发难那般,咬定牙关,死地求生。毕竟,在这皇宫中找出一个鬼来,自然比什么都难;但“说”出一个鬼来,却又比什么都容易。沈青蔷只惶恐了片刻,便即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沿着长廊反向而行,趁人不在意,从另一边绕回了万寿阁。心下打定主意若有人问,便一切推说不知—命人准备桌椅酒菜的是鬼,等在那里居心叵测的也是鬼,惊吓了二殿下的更是鬼—若她是人,她怎会在盛宴正好、风光无限的时候突然避席?若她是人,她又怎会在天寒露重之时,只穿一件单衫坐在风里?

            寻思至此,沈青蔷已不由得摇头叹息,这番说辞实在是荒诞无稽、漏洞百出,莫说别人,只怕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但除此之外,又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许突然间昏厥于地,醒来一问三不知更为妥当?

            沈青蔷赫然发觉自己竟已有了心思戏谑,竟然在调侃着自己此时的困境。只可惜她并不是二殿下,断没有那么哭哭笑笑、炉火纯青的功力。

            —想到董天启,沈青蔷的心里又是一痛。

            她从没有怀疑过,亦从没有提防过,这世上从没有人叫过她“青蔷”—他是第一个。名字这东西可有多么玄妙:若她是“沈宝林”,她便是深宫里一个低眉垂首面目模糊的女人,是皇上的侍妾,是淑妃娘娘的侄女,是沈婕妤的妹妹,是其他女人的仇敌;而若她是“青蔷”,她便仿佛只属于她自己。

            —她是“青蔷”,他是“天启”;那一瞬间,仿佛他们只属于他们自己。

            沈青蔷贴着长廊的阴影走了许久,果然转到了万寿阁的另一侧。原来方才在她未察觉时,寿宴便已散了,皇上也已离去,而各宫妃嫔们正三三两两、七嘴八舌地向外走。不远处落着一溜软轿,等待主子们乘坐,跟在轿旁的奴才们微侧过身去,偷偷打着哈欠。沈青蔷一见这番景象,更后悔没早点去找玲珑。若她此时整束停当、宫女在侧,趁人不在意,混在这些离去的妃嫔之中,料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一路便回去了。可自己现下这样打扮,贸然撞上谁,岂不反而更引人注目?

            一想到玲珑,她不禁又添了一层担心,不知道那三个丫头寻不见她,会不会四处张扬?该当是不会的,她们定然先去回了淑妃娘娘,而娘娘自然知道她在外面做什么,自然会处置妥当……

            正在她犹豫之时,又有几个妃嫔出得万寿阁来,她壮着胆子张望一眼,已认出其中的王美人,另外三两名却只是依稀眼熟。看她们装扮平常,恐怕都是没有什么宠爱、整日里闲居度日的;又不似王美人般总是出来走动,四处钻营,是以人人识得。

            第二十三章  披风(2)

            此时各宫各殿的娘娘们差不多都已散尽,这几个妃嫔却似并不着急,反站在园子里,闲话起来。

            “哎呀,今日的酒是喝得太沉了,这会子心里还怦怦乱跳呢!”其中一人说道,嗓音响亮,十分动听。

            “胡姐姐这张脸红得真好看呢,内造的上好胭脂也没有这么水润光彩—要是皇上看到,定是要爱死了。”又是这一套,沈青蔷不禁莞尔,不用看,她也知道这是王美人无疑。

            那胡姓女子却轻声一笑,冷冷道:“皇上?谁知道他此刻在哪里呢。指望他垂怜,不如指望手里这杯酒埋愁。反正这一辈子混了个昭仪做,死了能有三尺黄土埋骨,也足够了。”

            沈青蔷突然想起,这女子该是东偏宫昭华宫的胡昭仪。靖裕帝只有两个妃子,是以东、北二宫的正殿都空着,昭华宫便由偏殿的胡昭仪主事。这女子既是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那便是这深宫内仅次于沈、杨二妃的第三高位,平素深居简出,又装扮得如此不打眼,她一时间竟没有认出。

            但听得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你们不知道皇上此刻在哪里,我自然也不知—但我却知道今儿晚上‘得手’的是谁。”

            其余诸人尽皆惊讶,纷纷问道:“你怎会知道?在哪里?说来听听?”

            只听胡昭仪道:“少打嘴现世的,没羞没臊,你这么清楚,怎么不也‘得手’去?”

            那女子似急了,抢白道:“昭仪娘娘您是这宫里‘举世皆浊独我清’的高人,喝您的酒,作您的诗,您有气度,自是与众不同的。可我是个肉眼凡胎的,总也气不平。瞧今天晚上‘西边’的张狂样子,还有那些没骨头谄媚的丑态,哼!私下里动的那些手脚,能瞒得过我的眼去?”

            胡昭仪懒懒答道:“是‘举世皆浊我独清’吧?赤口白牙的,可莫唐突了古人。你人是极聪明的,却太也轻佻了,这样做人做事,还未出头,已给人掐了尖去了。”

            那女子果然不再说话了。

            沈青蔷听得这一番话,心里已隐隐预感是说到了自己,早暗叫了千百次“糟糕”,却实在莫呼奈何。

            只听王美人又开口道:“胡姐姐……不,昭仪娘娘,邓宝林也不过在咱们姐妹跟前说说罢了,断没事的。”

            胡昭仪一笑:“我又不是存心责骂于她……芳儿,你且说,看到什么了?只当个笑话来听,听过大家便都忘了吧。”

            那名叫“芳儿”的邓宝林当即又得意起来,说道:“你们没注意吗?宴会开到一半,西边的那个小沈就离了席了,可再也没回来。方才大家在外头跪送万岁时,我头抬得高了些,便见她躲在一旁,趁人不备,早循着追过去了—只身上那件湖绿的羽缎披风太显眼,来时我不是还给王姐姐指过的?否则我怎知是她?”

            胡昭仪道:“竟是她?难怪了,看来咱们淑妃娘娘不止智计了得,做事情也足够‘周到’的,丝毫机会都不肯轻易放过。”

            王美人则接口道:“沈宝林本就是极有心机的,只不过平素里藏得好,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一瞬间,沈青蔷全然糊涂了。中途离席的自然是她,但那裹着湖绿披风,扮作是她,尾随靖裕帝而去的人又是谁?难不成适才自己那番强词夺理的借口反倒是事实的真相?真有鬼魅化作了她的形状,意图不轨?

            事态的进展竟如此诡异可笑,沈青蔷却实在是笑不出来。自己赫然已坐实了“玩弄伎俩、极有心机、自贱身份”的名声,但“遇鬼”事件的形势却无疑因此而逆转:既然那件湖绿披风“太显眼”,邓宝林能看见,其他嫔妃奴才们也不可能全无察觉,只不过碍于淑妃娘娘的权势不敢多言罢了—但问若干人证的眼睛,和一个十岁小孩子的话,两者之间你会相信谁?

            董天启已不再是麻烦,现在的麻烦变成了那假扮她的人。那究竟是谁?又意欲何为?难道是杨妃的人,因今夜受挫,便要冒她的名犯些错事来栽赃陷害不成?可是那件湖绿披风……湖绿披风……

            第二十三章  披风(3)

            —玲—珑!

            若玲珑是沈紫薇的心腹,那么她假扮她,做一些手脚,可再容易不过!也再危险不过!

            想到这里,青蔷再也顾不得什么隐匿什么躲藏,把安然混回平澜殿的计划彻底抛诸脑后,她只想尽快找到玲珑—无论是她做的,还是另有其人;只有找到玲珑,才能解答这个谜题。

            沈青蔷当机立断,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径向数丈外停着的软轿而去。那几个正说长道短津津有味的妃嫔,突见她现身,都给唬了一跳。邓宝林、王美人等更是想起自己方才还编派过这位沈宝林一番,登时连脸色都变了。只胡昭仪在人群中冷笑一声,清晰可辨。

            可沈青蔷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她们?她来到停着的一排软轿旁边,借着软轿前点着的灯笼,寻找自己来时坐过的那一乘。她此时心慌意乱,无论如何耐不下心去,终于还是随便上了一乘看起来规制较低的,对轿前伺候的太监吩咐:“回我的平澜殿。”

            太监们见是她,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

            —只可惜沈青蔷并没有看到身后,邓宝林那恨极欲狂的目光。

            若不是玲珑,她只要从淑妃娘娘那里得知自己去“承恩”了,定然会回平澜殿去;换而言之,若她不在平澜殿,便定然脱不了干息。

            软轿又快又稳,抬轿的太监健步如飞。青蔷人在轿内,心中火烧火燎。忽然,轿子疾停,只听得轿外有人喝道:“站住!对面是谁!”

            俄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公公们安好,我是流珠殿沈婕妤跟前的宫女,因把娘娘的手帕子丢在万寿阁里了,怕娘娘明日起来责罚,是以偷偷去拿回来……我万万不是有意冲撞主子的,还请主子恕罪。”

            沈青蔷把轿帘一掀,望了出去,果然是杏儿。

            青蔷连忙吩咐落轿,将杏儿唤到身边,低声问她:“你可见到了我身边的玲珑姑姑?她跟你们一道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