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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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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书籍名:《瑞典火柴》    作者:小雨康


                                    沿途山海奇景,美不胜收。任紫月是第一次乘车穿越滨海路,一路上不住地左右张望  ,连呼好看。岳子行年轻时好几次徒步长征滨海路,现在坐车都懒得来了。今日赖世强为取  悦他的小妞,不顾山路陡峭曲折和车技龌龊,硬是闯过了大连海景第一路,令岳子行惊魂之  余暗暗称奇。

            八仙酒店依山傍海,视野秀美,海鲜烧烤极富特色,是以食客云集。四人在露天平台上  的一顶大阳伞下坐了,很快就大吃大喝起来。此时夕阳已落,大海变得昏暗而苍凉。岳子行  受了感染,刚刚明快一些的心绪又低沉下来。任紫月始终照料着岳子行的吃喝,很少出声。  岳子行偷偷给赖世强透过话,说任紫月是个正经小姑娘,叫他和阿茄别太放荡。赖世强挺听  话,言辞动作均创造了历史最雅水平。

            岳子行解手的时候,赖世强尾随进洗手间说,老岳,你桂林路的金屋今晚借我用用吧。  岳子行原来将小窝借给赖世强用过,结果被他搞得一片狼藉,气得谭璐直骂。岳子行撒谎说  ,你咋不早说呢,钥匙在谭璐手里呀,现在这么晚,没法去要啊。这样吧,你去北方明珠开  房,账算我的。赖世强说,不用,你明早让谭璐关照一下就行了。

            四人喝到九点多钟方才离去。岳子行要开车,赖世强怕出事,高低不让。岳子行没车本  ,只是以前跟赖世强练过几天车,技术相当于小学五年级水平。岳子行抢进驾驶位说,车我  开定了,你们爱坐不坐。赖世强说,我说好徒儿哎,你无经验驾驶,无证驾驶,酒后驾驶,  找死也没这么个找法呀。岳子行说,师傅,你就宠我一回不行吗?赖世强实在倔不过他,就  来了个约法三章,时速不准超过五十公里,只准沿滨海路往西走,一过海天白云大酒店就停  车。岳子行爽快地答应了。赖世强说,你要说话不算数就是狗娘养的。岳子行说,你他妈赶  紧把肛门闭上吧。

            岳子行将车发动后,叫三人都坐在后座上。赖世强和阿茄战战兢兢上了后座,任紫月却  上了副驾驶座,面色极为镇静。岳子行干轰了两下油门,终于将车子开跑了。赖世强撅着屁  股趴在前面的座档里,时刻准备帮岳子行打方向盘。岳子行丝毫没违反三条规定,一过海天  白云大酒店就停了车。赖世强松了口气说,吓死我了,到海边放松一下吧。

            四人下车往南边山崖上走,到了崖边,岳子行望着崖下黑沉沉的大海说,太黑了,别下  去了。赖世强拥着阿茄坐在山石上,幸福得让人眼红。岳子行和任紫月并肩坐在凉爽的海风  里,凝神倾听低缓的涛声。岳子行问身边的任紫月冷不冷,她说不冷。他看了她一眼,觉得  她有些像那天晚上的倪约。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沿崖边小路往东摸去,走走停停仿佛  寻找什么东西,在酒店灯光的映衬下像睡梦中的影子。

            岳子行刚才猛然发现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一件尘封多年的往事海鸟般掠上心头。他再三  查看地形后确认,他和冯筝在结婚前的那个春天来过这里。那天的阳光真好,天碧海蓝,松  翠花红。冯筝指着险崖边的一朵蓝色野花说,那朵花真好看。岳子行放眼望去,那朵花亭亭  玉立分外妖娆。他冒着摔下崖去的危险,攀岩登树将蓝花采下来献给冯筝,吓得她直哭,哭  完又笑。如今山在海在人也在,野花亦是年年盛开,惟独两个人的恩爱仿佛被海风吹得无影  无踪。他和冯筝走到今天的困境并非他的初衷,他根本不想这样,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岳子行孤独地站在崖边,想着冯筝和谭璐,想着自己人到中年一事无成,不禁悲从心起  ,泪如雨注,哭到伤心处竟出了声。有人从身后将岳子行抱住,同时也在轻轻抽咽。岳子行  知道是任紫月,就止住哭泣,转身对她说,你哭个什么劲儿呀。任紫月紧紧攥着岳子行的手  ,生怕他跳崖的样子,呜呜地说,欣然说过你的事儿,我知道你心里苦。岳子行摘下任紫月  的眼镜,用手掌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又给她将眼镜戴上,然后用衬衣短袖将自己的眼泪拭去  。

            赖世强听到异常动静,领着阿茄过来问怎么了。岳子行说,没什么,这儿风太大,有点  儿冷,咱们走吧。四人回到车上,转眼就驰到了灯火辉煌的星海广场。赖世强想停车看夜景  ,岳子行说,算了,太晚了,先送小任回去吧。赖世强问,你呢?岳子行说,我也回家。

            岳子行清早穿衣时,发现裤兜里装着三千元钱的信封没了。他吓了一跳,在家里转了几  圈没找着,就问冯筝见到一个信封没有。两口子这两天在家里见如未见,谁都不愿主动开口  。现在岳子行突然一出声,冯筝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赶紧问什么信封,里面装着什么。岳子  行木然地说,没看见就算了。

            岳子行在上班的路上给赖世强打手机,让他看看信封掉没掉在他车上。赖世强昨晚大概

            被阿茄掏空了,连说话声音都软塌塌的。十五分钟后,赖世强给岳子行回电话,说车里没有  ,另外他还和八仙酒店联系了,那里也没人捡到过装钱的信封。岳子行不死心,找出任紫月  的名片,给她往单位去电话。任紫月听说他丢了钱,急得跟救火似的,一会儿问这儿找了没  有那儿找了没有,一会儿又责怪自己不该昨天还钱。岳子行说,咋能怪到你头上呢,不想它  了,就当昨晚黑户开车被罚款了。

            丢了钱,岳子行又气又急。冯筝的工资不高,家里的主要开支基本全靠他的工资单,生  活费用、住房还贷、孩子入托、家庭建设等等一项都逃不掉。如果没有原来那个小金库,他  真要勒着裤腰扎着脖子过了。他的个人开销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和谭璐搞活动,二是狐朋  狗友聚会,三是抽烟喝酒,偶尔搓搓麻将买买足彩。现在路尔公司运转不起来,除了死工资  见不到半个活钱,小金库里的家底儿越来越少,丢了那么多钱他哪能不气不急呢。

            岳子行正在办公室发愣,谭璐发来了短信:方便回电。他没心情打电话,就回短信:正  在开会。过了好一会儿,谭璐又来短信:中午去桂林路吧。岳子行回信:改天吧。谭璐的短  信立即像乒乓球一样弹了回来:开完会后立即回电!!!看着那三个惊叹号,岳子行更加烦  闷。

            斯文森的门紧闭着,大概还在苦想着救活公司的药方。菜菜戴着耳机在听瑞典语磁带。  程辉往香港打电话订酒店,一会儿是粤语,一会儿是英语,声音虽小却听得真切。程辉后天  要和女友飞到香港去,到澳大利亚驻港领馆办签证,走的是曲线救国的路子。岳子行暗想,  幸亏菜菜戴着耳机听不见程辉说话,要不然小脸儿准会拉到地上。

            菜菜和程辉明显比以前暧昧多了,跟他讲话嗲得就像出台,听多了下面准起反应。岳子  行对他俩都有好感,所以对这样的桃色风景只有醋意,没有敌意。他觉得菜菜爱上程辉了,  十有八九已经爱到了床上,不禁为她操起了闲心来。程辉很快就要飞到南半球去了,不知她  会不会被闪着。

            程辉和菜菜年轻有为,活得简单而快乐,令岳子行望尘莫及。岳子行只大他们三四岁,  却已不像同时代的人。他以前总爱和他们比,后来慢慢就不比了,人比人气死人,比的结果  对他是个打击。他觉得自己活得太烦太累太委屈,一点儿都不精彩。他早已不再为自己活着  了,他的生命属于他的爹娘、妻儿和情人。如果他的生命真正属于他一个人,那么他会毫不  犹豫地选择流浪或飞翔。然而现实就像一口井,属于他的天空只有井口那么大。他想逃脱,  可井的四壁坚固湿滑,任何攀登和挣扎都无济于事。他曾告诉过刘大昆这种可怕的感觉,刘  大昆深有同感地说,井好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要在井里呆一辈子。

            谭璐的短信又来了:几点开完会?

            岳子行苦笑一下,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给谭璐打电话。

            开完会了?

            开完了。

            中午交电费吧。

            我这两天有点儿感冒,空调吹的。

            讨厌,你以为我色情狂啊,见你就为了那点事儿?

            说话挺冲啊。欠一把,改天好好服侍你。

            恶心,我不稀罕。

            想起个事儿,赖世强昨晚在北方明珠开房了,估计现在还在被窝里呢。你和前台通个气  儿,关照一下。

            要不是这事儿,你也不能给我打电话吧?

            胡说,我是刚想起来的。大昆的事儿怎么样了?

            哎呀,电话里说不清,见面再说吧。既然你虫体欠安,咱就不去桂林路了,去梦露吃午  饭吧。

            岳子行和谭璐经常在修竹街的梦露餐厅一起吃午餐。这里不太远,干净雅致,菜肴口味  极佳,价格也不贵。两人最先是冲着餐厅的名字来的,好听,也有意境。这个名字让岳子行  联想到两个女人,一个是玛莉莲·梦露,另一个就是谭璐。

            中午下班后,岳子行往梦露餐厅赶。天一直阴着,飘着零星雨点。

            岳子行比谭璐先到。谭璐到的时候,一抹阳光钻出厚厚的云层,正好照在靠窗而坐的岳  子行身上。她还是穿着酒店制服,暗红色的领结像一朵玫瑰,开在颀长的玉颈下。她依然美  丽,但胖了,也老了,眼角有了皱纹,脖子上细褶隐现,与少女谭璐相去千里。少女的美自  然纯洁健康无羁,横看竖看都光彩夺目,而少妇的美沧桑无奈挣扎腐朽,任何物质和精神装  饰都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