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县委的路上，熊天宝突然想起舅舅曾给他讲过的一件事。那还是他上大学期间放暑假时，娘让他去姥姥家看望舅舅。舅舅说前几天进城卖粮食，卖了500块钱，被狠心的小偷给偷了。舅舅便想起对门邻居的儿子在市公安局工作，而且还是反扒高手，事迹还在报纸上登过。舅舅见到邻居的儿子，哭丧着脸讲了被偷经过，邻居的儿子一拍大腿很轻松地说，小菜一碟。让舅舅在他的办公室里坐着喝茶，他出去一趟，一个小时就给舅舅把钱找回来。果然，邻居的儿子一个小时后回来了，把舅舅的500块钱原封不动地放到舅舅的手里。下午，邻居的儿子还把舅舅拉进饭店里弄了几个盘，美餐了一顿。舅舅讲这件事的真实意图，是嘱咐熊天宝日后大学毕了业，不论做多大的官，要学邻居的儿子，只要街坊有事求他帮忙，一定要热心地办，办不了，也得解释好。熊天宝逆向思维，对舅舅邻居的儿子有看法：你是反扒高手，这是你的邻居被偷了你帮他找回来钱，若要不是你的邻居呢？你如此迅速地能找到小偷把钱追回，这至少说明你这个做公安的与小偷有密切联系，怪不得老百姓说你们警匪一家啊。现在熊天宝又觉得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对陶所长那么严厉，应该多鼓励。县委书记要求他办的事，他能不讲条件去做，也不算坏警察。连市公安局的警察都是那个水准呀，一个基层所长又能有多高的档次。想到这儿，熊天宝心里平静了许多，只要他尽力而为，即使破不了，也不去开除他了，多批评他两句，说他无能罢了。反正时下百姓对公安部门普遍印象不好。他过去在酒桌上就曾听过大家对公安干警的讥笑，说一等警察交警队，车没停稳先收费；二等警察巡逻队，赶走嫖客自己睡；三等警察治安队，案子没破先喝醉；四等警察城管队，本身就是黑社会。
熊天宝原计划到县公安局找局长，让局长再给陶所长点压力，现在他改变了想法，回自己的办公室去，随陶所长放任自流吧。
50熊天宝在办公室里待了半个小时，随便翻了翻近几月全县帮扶工作的简报。每期简报上都记载着许多助人的事，着实令熊天宝振奋，尤其是见了好几件帮下岗职工办门市开商店的事，都是行政事业单位的科级股级掏个人腰包为被帮扶者作底垫。有一个局长竟拿出3万元帮一对下岗夫妻办起了一个化妆品商店，使夫妻俩迅速由贫变富。熊天宝在这期简报上给组织部长金建设批示，救急不救贫的做法很好，帮扶百姓就是要为他们选择一条适合他们走的致富的光明大道。从根本上帮扶，让百姓永久的富裕。这个典型建议让县电视台拍成专题片播放，进一步发扬光大，让全县的帮扶工作向纵深开展。放下笔，熊天宝准备让县委办秘书把批示给了金建设，便抓起电话筒要拨号码。这时陶所长推门而入，一见熊天宝就张口大声说，书记，案子破了。
如此神速破案，前后天壤之别，定有猫腻儿。熊天宝放下电话，一时感到惊讶，便问道，盗贼抓住了？
陶所长眯着眼睛，没正面回答，绕着弯说，1万块钱找到了。
熊天宝说，我问你的是盗贼，还没问到1万块钱。
陶所长脑子转得快，回答说，我不是盗贼，我抓的是盗贼。
熊天宝也感觉出来刚才的话让陶所长不安，就又态度和蔼地说，这么快时间把1万块钱追回来肯定是追到了盗贼。你也算立功了。
陶所长觉得熊天宝高兴了，便实话实说，盗贼没抓住，这回破案，多亏了派出所的内线。是人家给要回来钱的。
陶所长说的内线，指的是劳改过刑满后释放出来的人。有时候派出所利用他们做工作找破案线索。熊天宝清楚，也实话实说，我本来是要给你发奖金的，但你没有把真正的盗贼抓住，群众将来还会没有安全感，你工作只做了一半，只能口头表扬。如果你能将你辖区内的歹徒一网打尽，我不但重奖你，还会提拔你到重要岗位。
陶所长睁大眼睛问，啥重要岗位？
熊天宝说，县公安局副局长，可以了吧？但看出陶所长虽然穿着警服，上衣扣子却斜着扣错了一个，警帽也没戴正。就又没好气地说，你瞧瞧你的穿戴，不知你怎样带兵。
陶所长赶紧重扣了扣上衣，敬了一个礼，说，熊书记，我保证将小偷一网打尽。
熊天宝纠正陶所长的话说，不是抓小偷，还有大偷，一切害群之马都要绳之以法。
陶所长红着脸说，将所有坏人都抓住。
接下来，熊天宝交代陶所长送1万块钱时一定叫上村支书和村委主任。同时要教育被盗户一定要到被他冤枉的人家去赔情道歉。
陶所长说，中中中。便慢腾腾地退出了熊天宝的办公室。
熊天宝说提陶所长为县公安局副局长，本是刺激陶所长的一句话，陶所长记在心上了。他上心的不是所在辖区的百姓，而是公安局副局长位置的诱惑。他自己出资金，把全体13个干警集合起来宣布了一条决定，谁在辖区内抓一个偷盗者，奖1000块钱，自己辖区没有，外边也算。一个也抓不住的每人要罚款100元。他思忖权当自己又掏钱买了个官。干警们觉得此项奖罚制度很合算，奖多罚少。便个个摩拳擦掌，纷纷向陶所长表示，保证一个，力争三个。陶所长心里想，你们抓一个最好，抓多了，好比割我自己身上的肉，还得再筹钱。但嘴上还鼓气说，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每人抓十个也不必怕，我就是卖了家属房也要给大家兑现。
干警们不知道陶所长如此慷慨大方的真正动力。说所长思想境界高，为了辖区群众的安全，不惜奉献钱财，是大家学习的好榜样。干警们还提出，抓坏人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晚上所长得弄两桌请请，喝二两壮壮胆，还直言不讳提出要喝所长的剑南春酒。陶所长一一答应，当晚又花了2000块钱让大家好吃好喝了一顿。大家在酒场上向所长慷慨陈词表决心，不完成任务就不回派出所见所长。
陶所长感动了，每人面前喝了三大杯酒，末了，喝得烂醉如泥，被干警们抬进所长的家属房。干警们还挨了陶所长妻子几句臭骂，大家无一还口，同声道，打是亲，骂是爱，嫂子越骂情越深。弄得陶所长妻子哭笑不得，只好朝着陶所长踹了两脚，嘴里嘟哝道，咋不喝死你个杂种。
大家又同声道，杂种好。你没见咱林河县一个留洋生娶了一个俄罗斯媳妇，生了个小男孩，混血儿，中外杂交，漂亮极了。
陶所长妻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朝大家说，那你们就都做杂种好了。干警这才不言不语，各自回家了。
干警们没有食言，都全身心地投入。昼出夜伏，马不停蹄，只一星期时间，全所共抓了小偷50名。不光连自己辖区30名小偷一网打尽，还另抓了左邻右舍派出所所辖之地的20名小偷。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干警们还想扩大战果，再到离辖区更远一点的地方抓捕小偷，被陶所长制止了。陶所长清楚得很，干警再去无限制地穷追猛打，他就真得卖家属房了。
陶所长也没食言，很快凑齐5万元给人家兑了现。
市、县公安局出简报表扬了陶所长及干警们。熊天宝更没食言，他让县委办转发了市县的简报后，立即召开常委会研究对陶所长的副局长的承诺问题。会上，县纪检委书记说，陶所长过去曾抓住三陪女，少许罚款后，又放了让她们去勾引男嫖客，让三陪女给派出所通风报信去抓嫖客。陶所长重罚男嫖客，奖励三陪女，为派出所创收，有人举报，纪检委处分过陶所长。
熊天宝替陶所长圆场说，此一时，彼一时，他也是为了弥补办案经费不足，再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嘛。不管怎么讲，陶所长先破了疑难案件，又扫除了辖区内的小偷，让群众感到有安全感，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掏自己的腰包来奖励大家，这在全县乃至全市也是不多见的，我看提了他对干事创业的人也算是一种鼓励。
王太和和金建设附和熊天宝的意见，其他同志也纷纷表态，宁肯用有错误的能人，不能用无错误的庸人。
陶所长提拔副局长就算通过了。虽然陶所长掏了5万元提了个副局长，但他感到他是光明正大的，与那些掏钱买官的人相比，他是伟大的。所以陶四清在全县公安系统逢人就眉飞色舞地讲什么叫凭党性干工作、看政绩用干部。人家县委熊书记就是，他用人最公平最公道，任人唯贤。只要你干出政绩来，他肯定会重用你。陶四清每每还拿自己作例证来教育大家好好干工作，工作出色了就有前途。多数干警并不了解内情，熊天宝提拔陶四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书记说过的话，不能说是开玩笑吧。
51陶四清成了县公安局副局长。局长给他分工让他专抓治安，陶所长觉得自己是熊书记点名提拔上来的，当然是熊书记的红人。于是他一上任，便亲自找到熊书记表决心，半年内使林河县全境内的社会治安彻底好转。熊书记也只得顺着陶四清的话说，只要你能把林河县的治安状况搞得在全市一流，我亲自找市公安局局长再提拔你。
陶四清来劲了，一拍胸脯子说，我要搞成全省一流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