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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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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书籍名:《激情越位》    作者:蔚江


                                    

            暴风般的狂热从天边席卷而来,把彭赛赛长久的痴迷化作满天的飞砂走石。滚烫的热流顺着每一根神经灼伤了每一个细微的感觉。秦羽用他的狂涛巨浪淹没了彭赛赛久已空旷的河床,身体每一个角落里的缺失都在一瞬间被弥和得饱满膨胀起来。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秦羽匆匆地推开了彭赛赛,又匆匆地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然后说了声晚安,就把彭赛赛一个人丢在骤然间凝固下来的暗夜里。

            苦辣酸甜。

            缠绵悱恻的是从前的梦,扑朔迷离的是眼前的茫然,烟销云散后的将来会是什么样?也许只有无望。

            一片无比华丽的云彩飘过天平大酒店的夜空,被黑沉沉的天际隐没了。

            三天后,彭赛赛踏上归程的列车。

            来的时候带着沉甸甸的期望,走时却只剩了轻飘飘的告别。

            这爱,有点铤而走险。到头来却只是把十年的心恋打起一个结。落花流水春去也,短短的几个昼夜,竟让彭赛赛走完了一个生死轮回。

            车外两边的农田、树木、电缆和房屋一排排向后退去,彭赛赛的心已平静得出奇,仿佛一切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上帝安排这次旅程,也许就是为了让人学会遗忘,学着把所有的一切都放进储物架,束之高阁,然后轻松地走进一片空白。

            窗外是漆黑的夜,天上只有一弯半残微明的上弦月,于是又想起了台湾诗人余光中的名句:“……月是砒,月是霜,撒在了谁的伤口上……”

            第八章  狂热过后

            狂热过后(1)

            ⑴彭赛赛回到北京的那天下午,正赶上一场特大的沙尘暴,满天尘土飞扬,能见度低到三五米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天地一片灰蒙蒙,行色匆匆的人群影影绰绰,就连几天前那个月明风清的江南梦也在一片尘埃之中变得混混沌沌。

            彭赛赛从里到外空空的,心不知何时离开了胸腔,跃到了手上,滚烫地乱蹦,不知该往哪儿安放。心这个东西,没有它不行,可有时候,反而是没有它才能活得更轻快。

            短短的木渎之行,让彭赛赛对爱情两个字多了一层恍惑,也多了一层敬畏。重逢不是绵绵情爱的延长,竟是活生生的撕扯和断裂。

            重逢对于秦羽来说,意味着追忆和重温一段旧情,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点补充。而彭赛赛却是以全身心的爱,去对抗残缺暗淡的现实,狂热让她变得苛求。

            当她置身在小桥流水的画图中,倾心唱着《天长地久》的瞬间,水中的倒影和飞翔的心让她误以为自己是良辰美景中的惟一。但她错了。

            脱离了土地做依托的种子,纵然挣扎着发了芽,也注定结不了果。

            彭赛赛心事忡忡地横穿过人行线,走上对面马路的便道,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外地小伙子,肩上扛了一个同样脏兮兮的破编织袋,大大咧咧地和她擦肩而过。彭赛赛清清楚楚地听那小伙子一边走,一边用浓郁的陕西腔唱着一首花儿“……想你想得脑浆子疼呀,我的妹妹……”彭赛赛禁不住一笑,随即却又变得茫然若失,她不知道是否也有人能在颠沛的旅途中,这么忘情地为自己唱一支歌。

            ⑵回家之前,彭赛赛去了一趟医院。

            那两箱方登月没有取走的新奇士已经开始腐烂,金澄澄的果皮上生出了许多暗绿色的霉点,大大小小,斑斑驳驳。

            机器猫见了彭赛赛,朝她摆摆手,嗨了一声,又大惊小怪地说:“你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不过,瘦了好像更漂亮。”

            正说着,几个男男女女走进护士办公室,刘护士长把她们领到个人专用的储物柜前,取走了吴红芳的私人物品。

            彭赛赛纳闷地问机器猫:“他们这是干嘛?吴红芳是不是调走了?”

            机器猫皱紧眉头,摆摆手,低声说:“不是调走了,是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永远的走了,前天她上夜班的时候,往自己的静脉里注射了一支氯化钾,就死在咱们的休息室里。这几天,上夜班的人谁也不敢在那屋睡觉,恐怖呀!”机器猫低声说着,露出一脸的痛苦状。

            机器猫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吴红芳的男人下岗后总是酗酒打人,还包了一个在农贸市场里卖拖鞋的女人。后来,那男人把吴红芳姑妈送给孩子做教育经费的五千块钱偷走给了,再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和那个女人翻了脸,相互厮打的时候,失手用水管打中那女人的头,当场毙命。此后,那男人进了监狱。

            彭赛赛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全科的人里,最和彭赛赛较劲的就是吴红芳,但也只有她,和彭赛赛有过一段情同手足的美好岁月。

            ⑶彭赛赛和吴红芳一个科里工作,两人曾是最要好的朋友,好到了吃喝不分、形影不离的地步。可那些上了岁数的同事却说,别看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可两个女孩儿不是一类人。一个聪明,一个精明;一个好强,一个拔尖;一个见人就笑笑得没心没肺,一个见人就笑笑得深不可测。

            吴红芳的父母都是去延安插队的知青,分配到汉中的兵工厂之后结的婚。吴红芳生在汉中,知青大批回城的时候,才随父母一起回到北京。

            刚回北京的那些年,吴红芳父母的工作没着落又没有固定住房,着实艰苦了好一阵子。吴红芳从小学习不错,可初中毕业后,家里没能力供她考高中、上大学,才上了护校。

            看着那些要车有车,要房有房,出入豪华饭店的人,吴红芳总是忍不住心里委屈,怨恨父母把自己生在了大西北的山沟沟里,不然,哪至于混得连外地打工族都不如?于是不知不觉地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上——“凭什么呀?”

            彭赛赛来医院的第二年,科里有个外出进修集训的机会,地点是在风景宜人的北戴河,为期两周。护士长把这个机会给了彭赛赛。

            彭赛赛高兴得手舞足蹈,拉着吴红芳一块去商场买游泳衣,两人走在街上,吴红芳问:“赛赛,你去过北戴河吗?”

            “当然,去过好几次了,北戴河实在太好玩了,在海水里游泳,在沙滩上晒太阳,还能吃到碗口大的海螃蟹,拣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贝壳。”

            吴红芳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你怎么了?”彭赛赛惊问。

            “我真替你高兴。你真幸运,不像我。回北京这么多年了,连颐和园都没去过。我妈说,那种地方的门票贵得吓人,一张门票够我们家一个星期的菜钱。”

            “这次要是有两个名额就好了。”

            “哼,这种话谁都会说。”

            “你生气了?”

            “是,生我自己的气,我真恨自己怎么生在这么一个倒霉的家里,样样不如人。”说着流下泪来。

            彭赛赛不知所措,吴红芳忽然抬起泪眼,拉着彭赛赛的手恳求说:“赛赛,你要真是我的好朋友,就把这机会让给我吧。”

            彭赛赛没再说话,回到医院找了护士长,说自己母亲最近身体不好需要照顾,请求护士长把名额让给吴红芳。护士长犹豫了一阵,答应了。

            送吴红芳出发的时候,彭赛赛把那件新买的大红游泳衣,塞进了吴红芳的手提包。

            彭赛赛结婚的时候,吴红芳送了她两盆杜鹃。一盆粉的,一盆白的,开得层层朵朵,灿烂茂盛。

            彭赛赛喜欢得不得了,母亲却不高兴,说你这个朋友不懂规矩,这样的日子口应该送点吉利的花。柳婶也说这花不错,但还是别放到新房去了,不合适。

            直到好多年之后,偶尔听养花的人念叨,彭赛赛才知道杜鹃花属阴,象征离别和思念,白居易的《琵琶行》里就有“杜鹃啼血猿哀鸣”的句子。尽管这样,彭赛赛还是不愿意把这事想成是吴红芳的本意,她岁数跟自己差不多,哪儿会懂这么多婆婆妈妈的讲究?

            两年之后,吴红芳也作了新娘,虽然新郎是个工人,可婆家有钱,老公公开了家粤菜馆,经营得不错,不说日进斗金,也差不了多少。

            婚礼的排场不小,光是订做婚纱就花了两千多。宴席摆了四十多桌,连区工商局长都来捧场。迎亲的小轿车足有十七八辆,清一色的奥迪,还有一辆加长的卡迪拉克排头,所有的车都扎着鲜花和彩绸,一路上说不尽的豪华风光。

            结婚后的吴红芳后精神焕发,身轻如燕,走路都带着一阵风。动不动就对科里的小姐妹说:“走呀,跟我去《俏佳人》做美容,不贵,全套皮肤护理才八百,用的都是法国巴黎原装进口的按摩膏。”要么就拉着人去逛燕莎、赛特,出手就是两三千,看着吴红芳用染了红指甲的手指从小巧的红皮钱包里夹了信用卡递给收银员,彭赛赛竟会在一边暗暗替人家心痛。

            谁知好景不长,不到一年,丈夫家的饭店破产关张,老公公也中了风,撒手归西,此时才知道,风光背后竟还有一屁股的债。可怜刚刚做了几天荣华梦的吴红芳,一下子又掉进了穷困交加的冰窟窿里,连结婚时买的三居室也因交不起按揭只好转让,小两口住进了一间租来的简易房。

            此后不久,吴红芳生了孩子。

            彭赛赛的母亲是个热心肠,一边悲天悯人地替吴红芳叹气,一边把家里没用的旧被里,旧床单翻了出来,又洗又烫,还拿到太阳底下晒了整整一下午,然后撕成一块块的尿布,叠好了,让彭赛赛给吴红芳送去。

            彭赛赛皱了皱眉说:“尿布就算了吧。我已经买了一套婴儿装,还买了两只现宰杀的老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