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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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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书籍名:《第七封印》    作者:纳兰贞


                                    一股子金黄颜色的液体柔柔地浇灌了下去。

            本来佛兰珂伤到这步田地,体内鲜血又不住自口中涌出,是没有可能吞咽任何东西了。但那生命之泉在费妮丝雅手中竟像是拥有的自己的意志一般,不劳佛兰珂费上半点气力,便自顾自地奔入了她的体内。只消片刻工夫,那惨白得泛了青的脸上便微微地透出了一点血色,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出来的呼吸也稍稍地加强了。

            到了这个地步,娃蒂悬得老高的心才稍稍蒂放了下来。伸出手拉擦了擦眼泪,她哽噎着笑道:"可吓死我了!谢谢,费妮丝雅,谢谢!"费妮丝雅脸色沉重,说道:"别急着道谢,娃蒂,她这伤……"顿了一顿,说道:"我们先带她回去罢。她这伤有得拖呢。"费妮丝雅的话没有说错。回到他们在翠岭山隐居的木屋之后,佛兰珂依然不住地咯血,竟没半些减缓的迹象。娃蒂守在病床旁边,每隔半个时辰便灌她几口生命之泉。整整两天两夜,佛兰珂昏昏沉沉,偶有醒转的时分,都支持不到几分钟便又晕去。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时分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见到她眼皮子终于睁开,涣散的眸光渐渐有了焦点,娃蒂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又哭又笑,说道:"佛兰珂,佛兰珂,你听得见我吗?好些了吗?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佛兰珂这几日来虽然一直昏昏沉沉,但依稀知道是娃蒂一直伴着自己,见她泪光盈睫,握着自己的双手微微发颤,心下好生感激,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是两口血呕了出来。娃蒂手忙脚乱,抓过一方巾子来为她擦拭,哭道:"你,你,伤成这样!怎么不早些叫我嘛!没的受这种罪!"佛兰珂微微一笑,说道:"事情来的太快,一时间竟是忘了。对不住,让你担心……"说道这个地方,气若游丝,再也接不下去,只的闭上眼睛休息。她不想说明,也没有气力说明的是,她自得娃蒂赠送了那只手镯,就知道只要找得到娃蒂,便能找得到艾诺维;则风尘仆仆地追索那两名喀尔提,便完全没有了必要。但那样一来,即使当初她要求"随时与你联络"时并非有意,也成了她在利用娃蒂的友情了。因此旅途中虽有险艰,也有些她真想找娃蒂聊上一聊的时刻,却总被她自己刻意压下,存心忘记自己拥有这只镯子。以致于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竟险些没能派上用场。只不过经此一来,自己身遭大险也便罢了,连塔莫伊、霍尔拿他们也……

            身当大难的时候她没有闲暇去思量,直到此刻,同伴们死难的伤痛才猛地袭上心来。佛兰珂身子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两行泪水自她紧闭的眼睛里滚了出来。

            娃蒂吃了一惊,道:"怎么了?痛得很厉害吗?"佛兰珂道:"我,我……同伴们……"痛哭失声,鲜血不住自口中涌了出来。

            娃蒂手忙脚乱。她就算对医术一无所知,也知道这等哭法对佛兰珂的身子伤损极大,急得之叫:"艾诺维,艾诺维,这怎么办才好呀?你别哭,快别哭了呀!

            "叮咚两声,一缕柔和的乐音便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艾诺维温柔而华丽的歌声仿佛自地心深处震荡而出,辽远而深邃;那么安抚,那么慰贴:睁开双眼,我带你飞越天界的山巅;为正义而死的英雄啊,荣光与宁静都铺献在你脚前。

            永生与轮回任你拣选;要成为诸神的同伴遨游九天,或是在人间富贵千年。

            为正义而死的英雄啊,神族的美酒没有底限,珠宝的庭园柳暗花嫣。

            尘世的佳丽深情胜酒,辉煌与安乐永世绵延。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安魂曲》,原是用来安慰死难的战士的。歌词虽然俗气了那么一点,但对于执泥于尘世荣华的索摩人来说,实实在在地提供了心灵上莫大的抚慰。佛兰珂怔怔地听着。艾诺维的歌声如此优美,竟仿佛天界的光辉真的被他引到了眼前,想象着霍尔拿他们此刻已然摆脱的尘世的苦难,在珠宝的庭园之中享用神族的盛筵,佛兰珂脸上流露出感激之意,痴痴地瞧向了那正在弹奏竖琴的银发少年。

            此后的一天一夜,佛兰珂睡睡醒醒;但无论是昏迷还是清醒,艾诺维的歌声总持续不断地陪伴着她。人在伤病之中,本就是最脆弱、最无防备的时候;何况这个时候的艾诺维身上,百分之七十是"火"与"水"的能量——充满了情感与温柔的能量。那么庞大的能量集中在一个如此英俊的少年身上,自然形成一种纯粹的魅惑。光源所在之处,所有直视它的人必然没有选择的耀花了眼。是以佛兰珂在这一天一夜之中,心神竟已全然地为之所夺。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只要神智稍有清醒,她目光不由自主,总流连在艾诺维身上。

            娃蒂身为火妖精一族之长,对这种情况自然看得分明,不由得忧心忡忡。但佛兰珂几日来一直在生死边缘挣扎,她连一个字也不能向对方提起,生怕佛兰珂情绪激动,伤势加剧,那可糟糕至极了。到得第五日清晨,佛兰珂在大口咯血之后,硬灌了好几口生命之泉,又复昏睡过去。费妮丝雅将他们两人拉到一边,说道:"咱们可得想点法子才好。生命之泉可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就算是我,一个月之中也只能取得一公升左右的量,偏她伤得比我原先以为的还重上许多,剩下的泉水不够她支持一天了。"娃蒂脸上一白,失声道:"这,这怎么办?

            "转头看向了艾诺维。

            艾诺维沉吟了半晌,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竖琴,说道:"看来只好下山去找医生了。"费妮丝雅知道他此时一心一意,只想与自己和娃蒂过着山水逍遥的日子,根本不想和外界起任何的瓜葛,柔声问道:"这个地方让人知道了,不要紧么?

            不太委屈了你?"艾诺维微微一笑,说道:"了不起搬家罢了。既然是娃蒂的好朋友,总不能不想法子救他罢?"身子微微一晃,立时消失了踪影。

            费妮丝雅轻请叹了口气,说道:"他对人间事没半点概念,再加上人生地疏,仓卒间要想找到什么好医生,只怕是很为难了。依我说,咱们还是将她送到大城市里去才好。那里各种术士都有,救治起来方便。"娃蒂怔了一怔,道:"要送她走?可是,可是,佛兰珂自己不会愿意吧?"费妮丝雅瞧了她一眼,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可是好姑娘,救命要紧哪!"娃蒂大喜,说道:"这么说,你也答应她留下来了?那太好了,我现在只怕他不肯点头。嗯,咱们两个一起去拗他。多一个伴,有多热闹!"费妮丝雅静静地垂下了眼睫,说道:"她是索摩族人,有多少羁绊缠在身上,这种事情不是她自己能够作主的。你也还没问过艾诺维,先别急着替他下决定,嗯,这件事我们容后再说罢。"娃蒂好生泄气,噘起了小嘴不再说话。费妮丝雅柔声道:"好啦,我试试看能不能再取一点生命之泉回来。你陪我出去走走么?"她两个在外间说话,全没料到艾诺维这么一走,乐音中断,佛兰珂便即本能地醒了过来。谈话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只听得几句,又是尴尬,又是感激,差一点便又要咯出血来。却是听到后来,心中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敢情费妮丝雅并不希望我留下来?嗯,人家的话也是道理。爹爹他……我怎能如此任性?再说,他身边已经有了两个人啦,何必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想到人家如果不愿意,硬让娃蒂磨到将自己留了下来,那可是无趣至极。更何况娃蒂与自己交谊深厚,想留自己下来作伴固然可以理解,但要费妮丝雅也张开双臂来拥抱自己,那可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她这几日来神智虽然昏糊,也知道自己性命全凭费妮丝雅取来的生命之泉护住;已经欠了人家如许大的恩情,要再给人带来困扰,那当真是不用做人了。九死之躯无法还报人家什么,还他们一个心平气和、宁静安详,总还可以做得到罢?一念及此,一言不发地将娃蒂送她的镯子摘了下来。耳中听得那两个姑娘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当即挣扎着翻下床去。

            她将镯子摘在手中,心中微微一酸,险些便流下泪来。当初娃蒂给她这只镯子之后,她曾经向父亲报告过的,只是省掉了"娃蒂说她可以找到传承者"这一节不说而已。坦多玛就因为知道爱女能够随时和娃蒂联络,这才放心她带队出门。

            想不到经历了如许波折,她竟不得不斩断自己和娃蒂之间的联系——只要有这只镯子在手,无论海角天涯,娃蒂也必能找得到她;则自己此刻舍命离开,岂还能有丝毫的意义?

            将镯子轻轻地放在床上,佛兰珂拼死命吞下两口已到喉中的鲜血,踉踉跄跄,自后门跌了出去。外头细雪纷飞。佛兰珂又是凄凉,又是欢喜:"这雪倒来得方便。他们再也找不着我的脚印及足迹了。再多下一些时候,连尸身也不可能找着。

            嗯埋骨在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倒真干净。"想到"埋骨深山"四字,心中一酸:"爹爹,你要原谅女儿不孝。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一步一跌,顺着屋后的松林小径挣扎而去。

            艾诺维三人隐居的小屋,座落在一个众山环抱的小湖之旁,屋后松林绵延而去。松林中小路虽然并不崎岖,但佛兰珂此刻周身疼楚,四肢疲软,短短几步路途,竟比爬一座山头还要幸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