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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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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书籍名:《第七封印》    作者:纳兰贞


                                    这几句话喊得情真意切,深入骨髓;实实在在、是她打从自身的经验中彻底领悟出来的真理。而,遍数呼荷世界,能够说得出这一番话的人,也就只有她了——因为就算旁人能够说出相类的言语,也绝不可能传达出她那么强大的说服力。

            这几句话艾诺维究竟听进去了没有,目下自然无人得知;但旁听的艾雷却已情不自禁地抬起眼来,以一种绝望的灰心看着她,说道:“没有用的。我已经不知道喊了他多少次,他从来一次也没听过,怎么你随便说上两句他便肯听了?

            他,他现在根本正在和那个皇都商量,要想法子将负能源全部化掉……”声音越说越低。

            费妮丝雅伸出手来,拭去了他脸颊上滑落下来的一颗泪水,说道:“我和他谈谈去。”艾雷冷笑一声,说道:“你想保护的人是我么?只怕是他罢?你可别搞错了:真正爱你的人是我,可不是他!否则的话,他怎舍得下你,去封那些牢什子的封印?如今也不会连说都不跟你说上一声,就打算自己抹了脖子!你去跟他说?你跟他说有什么用?他连我都不爱了,还会爱你吗?”

            费妮丝雅身子一阵轻颤,忍不住伸出双臂,将他紧紧地搂入怀中。艾雷自己并不明白:他所说的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其实正是当年艾诺维离她而去时心中真实的感受,是一种千般不舍,是一种痛断肝肠。只是这话她就算是说了,艾雷也没有办法理解,低声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这样彼此排斥、彼此伤害啊?你明明知道他也痛……”说到这个地方,见到艾雷脸上露出了沉默顽强的抗拒之意,心神一阵轻颤,蓦地里明白了过来:这孩子已然封闭了自己,已然自他与艾诺维的连结中彻底地退缩。是受伤得太深了罢?难怪他附近的气温越降越低,已经降到将近绝对的零度。那是——是他那彻底绝望的心灵的反射啊!凝聚了所有负能源而成的艾雷,事实上是喜怒哀乐,都会直接与这个星球的大气与生态相呼相应。

            对水妖精王而言,如此凛冽的气温或者还不致于造成太大的干扰,但对索朗陀耶和佛兰珂而言,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护命绦虽是水火不侵的防身至宝,但它的能力总不可能没有极限;只这简短的十几分钟对话里头,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一种入骨的寒冻,心知不能够再有所迟疑,拥着佛兰珂往外便走。却是才一迈开步子,艾雷便再一次地挡到了身前!

            索朗陀耶察觉到佛兰珂身子不住颤抖,忍无可忍,双眉一扬,责问道:“你不让我们走,偏又将气温降得越来越低,难道真的要我们陪你死在这个地方?”小小的魔王身子颤抖了一下,眼眸中露出了一种深刻至极的寂寞来,低声说道:“……不。艾雷希望你们活着。不管怎么样,都希望你们活着……”垂头丧气,在冰壁一角蹲坐了下去,头颅深深地埋进了两膝之间,竟是不再说话。

            索朗陀耶心血一阵激荡,几乎便想开口说:“我留下来陪你便了!”但自己若是留了下来,佛兰珂可该如何是好?

            心念电转之间,已然下了决定:“一等送她出去,我便回来陪你!”认定了方向,拔脚便奔。

            费妮丝雅张开双臂,温柔地将艾雷搂进了怀中,柔声唤道:“艾雷,艾雷,你听我说,你们两个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出去和他谈谈罢?他以前是没能真的体会到你的存在,现下自然是不同了。”艾雷怒道:“他现下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他自己不来找我谈?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护着他,都只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设想!那我到底算什么,到底算什么?”

            “没那回事。我不是一直在这儿陪着你么?”

            艾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冷笑说道:“是啊。你是在这儿陪我。但那也只是因为你想要说服我,说服我和他和解而已!我就不懂,那个满脑子责任道德、只晓得行侠仗义的木头人有什么可爱的?换作是我的活,绝对不会舍得下你,舍得让你连留我的余地都没有……”见到费妮丝雅脸上露出了温柔的苦笑,他整个人激动了起来:“你为什么这样笑?为什么这样笑?啊,你觉得我是个小孩子,根本没有资格跟人家谈这种事是不是?才怪!只要你愿意,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我就会是什么样子。”一面说,他整个的身体就如同吹涨了的气球一样,越来越是高大,也越来越是强壮。只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头,已经完完全全、蜕变成了一个高大英俊、二十七八左右的青年。除了肤色、发色与眼睛之外,根本就是另外一个艾诺维。

            对眼前这剧烈的变化,费妮丝雅就算是觉着吃惊或意外,也半些都没表现出来,只微微地苦笑了一下,轻轻摩挲着他坚实的脊背,说道:“这是扯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傻孩子?费姬几时不爱你了?那一座会唱歌的喷泉,岂不就是你的主意么?莫说是我了。好多人都喜欢得了不得呢。”艾雷脸色稍稍地和缓了一些,低垂着头没有说话,隔了半晌,才沉沉地说道:“那又怎么样?他们欢喜的是喷泉,可不是我!”

            费妮丝雅还待再说,艾雷慢慢地仰起脸来,看向虚浮在半空之中的艾诺维,眼眸中露出了无以名状的孤寂与悲哀,说道:“……你是不算数的,费姬。你本来就爱他,所以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你都会一起爱。”才说到这个地方,一个声音自冰壁后传了过来,说道:“是谁在谈什么爱不爱呀的?啧啧啧啧,为什么哥哥我老是撞到别人在谈情说爱呢?咱们也来凑一脚如何?你可别想歪了,小子;哥哥我感兴趣的,可不是你旁边那个蓝头发的姑娘!”随着话声,派垂安自冰壁后绕了出来。

            艾雷吃了一惊,眼眸中露出了一丝压抑着的欢喜之色,说道:“你留下来作什么?怎不像索尔他们一样地走开?”

            对于这个魔王外貌形体上头的巨大变化,派垂安仿佛完全的有看没有到,生似他一出现就长现在这个样子似的,只依样如常地斜着眼睛看他,嘴里头啧了两声,说道:“哥哥我高兴留下来,你有意见吗?谁让我这个人天生毛病多,偏偏就是比较喜欢跟你在一起?他妈的,你这小子明明欢喜有人陪,却为什么弄出了这么一堆墙墙柱柱的不让人过,折腾死我老人家了!”

            原来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头,方圆百里的范围之中,因应着艾雷的封闭与孤寂而生的、迷宫一样的冰之牢狱,已然大抵成型。高低参差、或断或续、或厚或薄的冰壁连绵交错,所有的道路完全没有路可循,甚至分不清南北东西;至于出口,就更加的不知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伏流的上涌虽然已经缓慢了下来,冰雨却仍然持续不住地往下倾洒,往下连结。冰雨的下注却一来使这些冰壁迅速加高,二来使得地表滑溜得难以步行。若非派垂安身为喀尔提,永远可以感应到艾雷的存在,否则还真不知道他如何摸得到这里。

            既是这样的险阻之地,对索朗陀耶、佛兰珂二人自然不会没有影响。虽然他带佛兰珂往小空舟的方向奔去之时,冰壁的高度最多才五尺有余,但眸光所及,已经开始细细碎碎地飘下了细微的雪花;夹杂在兀自织乱的冰雨之中,本来勉强称得上清明的视野,渐渐地越来越是昏蒙了。再加上脚下滑得简直连苍蝇都站立不住,行进的速度自然变得慢极。他心中着急,想道:“送了佛姬出去,等会儿可怎么回得转来?在负能源如此强大的压力底下,不知道施展不施展得出风魔法?”

            佛兰珂虽然已经冷得不住打颤,但心思反倒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或者是由于艾雷的出现,让她比以前更明澈地觉察了出来:这真的就是血肉之躯的原型。连艾诺维那等千锤百炼、刚毅无匹的意志底下、都有着艾雷这样无以约束、无法消泯的内在,更休提一般的凡夫俗子了。可他们大家——最低限度,是她自己,对他虽然一向敬重,却是一直到了现在,才觉得情感深处起了真实的共鸣。

            她自己是这般想。而以她对索朗陀耶的了解,她知道索朗陀耶必然也是这般想的。因而才离开艾雷没有多远,只不过绕过了两层冰壁。她便挽住了索朗陀耶的手臂,说道:“别再往前走了,索尔。你想将我送了出去之后自己再回来陪他,是也不是?”

            索朗陀耶被她说破了心事,本来几乎便想否认;转念一想,送她出去之后横竖要再转回来,瞒早瞒晚,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差别,点了点头,说道:“请你谅解,佛姬。无论留在他身边有多么危险,我也没有法子就这样弃他于不顾。”

            佛兰珂轻笑一声,一手把玩着他的发辫,爱怜之情溢于言表,说道:“你呀,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将我进出去之后再回来找他?你也不想想,我肯一个人留在外头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回来么?那又何必费这种事?一起始便留在这里,不就好了?”索朗陀耶心神震动,失声道:“你、你要陪我留下来?”佛兰珂嗯了一声。

            索朗陀耶深深凝视着她晴空一样的眼眸,心血激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她花瓣一样的脸颊,见她没半丝退却闪避之意,依旧是昨天下午之后便持有的、柔和依偎的态度,已然憋了一天一夜的疑问虽然依旧迟疑,却终是慢慢地问出了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