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锦铮眼中的光芒黯了黯，默了一阵，冷笑：“关你甚事。”说罢继续向前走去。
惜怜急了，再走下去前面便是断崖了，一个放风的小桃又怎么阻止得了桀骜霸道的锦铮？再说就算锦铮亦不是这么好骗的，一个郡主一个王爷深夜里在悬崖上还派一个丫鬟把风，说是散酒气？鬼才信！
见锦铮依然径直向前走去，甚至是越走越快，惜怜急了，伸手拉他，“锦铮！”
手指触到他衣角的一刹，锦铮一震，回过身来。
远处流离的灯火映在她的眸中，竟然如旭日一般的明亮。
她是太阳，曾经温暖过他黑冷幽暗的生命。
但，为什么，这缕阳光如今偏偏不肯照耀他！
惜怜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落入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如同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蓦然爆发。轻柔的绸缎在锦铮暴烈的撕扯下片片俱裂，他的眼光狂热而桀骜。
冰冷的唇渐渐攀上她的颈，他感觉到颈动脉在唇下顽强的跃动，充满生命的活力，这是他一直所期盼的，渴望的，无法拥有的。
她惨烈的呼救他已听不见，剧烈的挣扎也不足以撼动他的意志，他如今只想得到她得到她得到她得到她，不顾一切后果的得到她！
直到有人呼喝着上来将他拉开。
他跌倒在地上，无力。
抬起头，他仰望面前那个衣衫尽碎的女子，眼神惨淡而绝望。
“竖子无礼！”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余音袅袅在寂静的山巅上回荡。
苍老的帝王气得浑身发抖，身后的是外族皇亲满朝文武看着这一幕鸦雀无声，这不羁的三王爷平日荒唐无度，这次甚至当着外族贵族的面强暴宫女，这种有辱国体的事情终于让皇上动怒了。一时间众人不敢言，只有夜风掠过树叶的哗哗声。
擦擦嘴角的血丝，他慢慢站起身来，腰挺得笔直。
“你不要忘记，我有今日的局面，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亲爱的父皇。”如情人耳语一般，他俯下身来在帝王耳边轻轻说，嘴边有恶意的微笑。“既然你讨厌我，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皇帝猛然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俊颜，精致得过分美丽，如同那个他最最珍爱最后却背叛他的女子，一时爱恨交织，竟然无语。这个慈祥的老头子也始终摆脱不掉自古以来帝王特有的自傲与尊严。
看到他的迟疑，锦铮冷笑，“难道你就不怕遭到魔鬼的报复么？我亲爱的父皇！”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深碧色的眼睛里居然有近似于仇恨和恶毒的酷厉神色，不停闪电般掠过幽邃的眸子。
在人人都将他当作魔鬼供奉的时候，即使他心中不肯承认，但也已经不知不觉将自己当作魔鬼看待了。这就是他这种人的悲哀。
年迈的帝王一怔，突然发现，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儿子已经比他高出一个头了，他不得不抬头仰视他，在他面前，自己甚至竟然有了隐隐的压迫感， 在锦铮的眼眸中，他除了恨，还看到自己的倒影，苍老的，佝偻的倒影。他突然觉得很倦，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不舍，除了制造出仇恨和令自己徒添痛苦以外别无他物。
这样的对峙，文物百官没有一个敢上前说话的，最后还是外族的亲王忍不住样的沉默，上前劝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很正常，皇上又何必动怒呢？”
这句话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台阶，皇上回头强笑一下，道：“不肖子在亲王面前出丑了。”
亲王亦是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
气氛稍稍缓和一些，大臣们之中立时有人提议出此时恰好赏月，然后是一片附和声。皇上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拂袖离去，众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浩浩荡荡去了。
一时间山巅上寂静如死。
惜怜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拽得生疼，他的手在颤抖，指甲都深深的陷入她的肉里去。惜怜吃痛刚要挣扎，却突然听到来自他喉间一声模糊的呜咽。
修长的双腿如同忽然折断般膝盖猛然落地，他把脸埋在她的腰腹之间剧烈的颤抖，绝望的抽泣。他拥着她的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一般，紧紧的,死命的拥抱着她，像是要从此融为一体，又像是要把身体里，甚至是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怨恨就这么挤出来一样。
她感到腹部一阵潮湿的热感。
这个刚才在帝王面前都桀骜得不可一世的三王爷现在竟然哭了，他跪在她的面前，搂着她的腰，哭得像个孩子。
惜怜突然有深深的无力感，她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推开他，对他说，不好意思其实我不爱你，我也不孤独，我有锦熙了。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惜怜的情商从来都差得可以。来自亲人的伤害可以痛到什么地步她最是清楚。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惊叫有人呼救，惜怜知道，这是锦熙他们在施行他们的计划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美好的愿望现在看起来是多么遥远。
情局如棋局，每颗棋子到了最后都是千羁万绊，生不如死。到了最后要不伤害任何人的全身而退已是奢望。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有人死得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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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3
接下来的日子里却并没有惜怜想象中的波涛汹涌没，反而同之前没什么两样。锦铮竟然没有做出什么酷烈纠缠的举动，反而越发的不见人影了，连早朝都托病不上，惜怜隐隐约约的听说那天晚上之后他就一直卧病在床，足不出户的在王府中休养。
唯一的意外是中秋之后北方一直虎视眈眈的匈奴突然暴动，没有了护国大将军皇上决定将锦熙派到北方平乱。这场暴动来得急，锦熙甚至没来得及向惜怜告别就戎马上阵了，只托小桃送上信函一封，说他一定会争取早日回朝。惜怜拽着锦熙认真仔细用简体写下的信心里有些担心，有些迷茫。
向皇上要人的事自然耽搁了，惜怜继续留在宫中，日子过得平淡而安定，而这种过分的完美之下又带着隐隐的不安。
惜怜清楚的知道很多事情只是暂时告一段落而已，实际上并没有结束。
而爸爸、妈妈、锦熙、锦铮、皇上、王位、战乱、匈奴、未来，这一切的繁杂夹杂在一起又要如何结束她依然未知。
深冷的秋夜里，她看着灯下孤独的帝王苍凉身影眼神茫然。
皇宫磨人老。特别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男子，不但早熟，更加易老，这个年纪不过五六十岁的男子在现代也许正是老当益壮的年纪，但在这里，他无疑已在这个帝座上过早的老去了。皱纹爬满眼角，双鬓斑驳若雪，在无尽兵不刃血的皇权角力中，没有人能把自己保存得很好。即使是他仍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却止不住年华哗哗飞逝，每每深夜孤灯下，惜怜凝视他苍老孤单的身影都会替他觉得悲哀，忘记了他白天朝上呼风唤雨，万民景仰的威风八面。
他的命数已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那一点也不难预测了，那么锦熙呢？是不是也会如他一般，在这儿生长，这儿老去，最终孤独的死在这高高的帝座之上。而她，赵惜怜，又真的可以陪伴他一生一世么？
仍在紊乱地胡思乱想着，年迈的帝王在批改奏折的空闲中恰好瞥见惜怜神不守舍的样子，微微一笑，开口道：“小丫头想谁呢？”
“呃……”惜怜思绪被打乱，微微一窒，随口答道：“想明天给皇上您做什么吃的好呢！上次的那种曲奇饼我看还可以做一次……”
“小丫头撒谎！”皇上看来心情不错，嗤笑了一句，“如此良辰，你那脑瓜子里怎么可能想的是朕哟！”
惜怜也低头笑笑，没有辩解。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反驳皇上是很不理智的。
“看看这个。”皇上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抽出来一本递给惜怜，惜怜瞥了一眼，上面盖着“加急”的鲜红大印，分明是军机密件，惜怜有些惊讶的看着皇上。
皇上依然眼眸带笑道：“你打开看看。”
惜怜遵命的打开，跳过几个艰涩难懂的生僻字眼，草草读了一遍，好在奏折写得简短扼要，她大概也读得明白是战乱已平，不日班师回朝的意思。
惜怜有些不解的看向皇上，皇上仰面躺在龙椅上闭阖双眼，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惜怜也就很识趣的默立在一旁，不打扰了。
过了一阵，皇上开口道：“把灯给熄了吧，朕安寝了。”
惜怜应了一声，然后依次把宫灯逐个吹熄。
最后一盏灯灭，惜怜隐隐听见黑暗中的帝王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仗打完了，惜怜你在朕身边服侍的日子不会太久咯……”
灯火骤熄的恢宏宫邸在人的视觉上仍有淡淡的光影凝聚不散。
惜怜被这句意味不明的暗示惊出了一身冷汗。
禁城之外有人蓦然惊醒。
窗外云翳散开一线，清冷月光淡淡落在男子俊美无俦的脸上，是冷汗淋漓的苍白。
这天夜里，京畿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场大雪。
他站在窗棂边望去，整个禁城笼罩在一片白茫中。
寒风凛冽，最后一片伫立在枝头的枯叶挣扎许久终于悄然飘落。
他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