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然后,他全身的肌肉也僵硬,硬得就像一块冰。
他死也不会忘记,那个叫做鲍天冰的女人。
他上了这个女人的大当。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在鲍天冰那张美丽的脸上砍百刀,砍千刀!
但他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夏侯国浩亲眼看见自己怎样中刀,也亲眼看见脸上一刀怎样死在龙城璧的刀下了。
他现在当然知道这个黄金鹏原来就是龙城璧。
就算龙城璧现在否认自己是龙城璧,夏侯国浩也绝对不相信。
夏侯国浩的心在发凉,脑海中却充满无限的仇恨。
他并不恨龙城璧。
因为在整件事情里,龙城璧却是被动的。
真正可恶的人,是鲍天冰。
脸上一刀虽然死了,但夏侯国浩没有死。
他没有死并不是侥幸,而是龙城璧刀下留情。
夏侯国浩的呼吸虽然有点骤促,但胸膛上的伤口并不致命。
他问龙城璧道:“你为甚么不杀了我呀?”
龙城璧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虽然在下以前从未见过你,但你是夏侯总镖头,这一点大概没有错罢?”
夏侯国浩吸了口气。
“不错,老夫正是夏侯国浩,但总镖头三字·却愧不敢当。”
龙城声叹一口气:“老先生在江湖上的声誉原本不错,但现在却已身败名裂,那又何苦?”
夏侯国浩道:“你不杀老夫,就是要让老夫听你讲这些刺耳的说话?”
龙城璧摇头。
“在下一向不喜欢说伤人的话,我与老先生无怨无仇,更无此必要。”
夏侯国浩道:“然则你不杀我,有何目的?”
龙城璧道:“在下想找出这件事的主谋。”
夏侯国浩双眉一扬。
在杀手行业中,把雇主的姓名泄露,那是大大的禁忌,任何一个杀手都不屑这样的。
但夏侯国浩几乎立刻就脱口而出:“她是……”
但他只说了两个字,两边太阳穴就被一支长得出奇的铁笔所贯穿。
笃!
血飞溅,夏侯国浩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呼。
龙城璧愣住了。
这一枚铁笔竟然是从屋檐下飞射进来的。
虽然龙城璧与夏侯国浩的距离并不远,但那枝铁笔来势委实太过突然,而且发动攻击的位置恰好就在夏侯国浩的身边。
夏侯国浩擅用铁笔,想不到结果却死在别人的铁笔之下。
龙城璧一声冷喝,身如雀鸟向飞驼阁外飞射而出。
他看见了一个矮小的影子,正飞快的向西方逃去。
这条影子移动得很快。
龙城璧忽然停下脚步,没有追赶。
他昂然大步,向飞驼阁对面的俭记客栈走去。
俭记客栈内,一片密静。
客栈店堂没有人。
平时柜台前寸步不离的老掌柜,也不见踪迹。
龙城璧冷笑,突然跃起,从长街冲进俭记客栈天字第五号房。
那正是彭俭和鲍天冰伺窥的地方。但龙城璧破窗而进后,房内已杳无人迹。
房内近无异状,有床、桌、椅,还有茶几。
茶几上有一个小花瓶,瓶中插着一束已开始凋榭的黄菊。
黄菊中有一张纸条,这张纸条却比枯萎的菊花更黄。
黄色的纸条上写着十几个字。
“你若是要来救拜雄的话,已经太迟了。”
这十几个字很潦草,而且墨迹未干。
龙城璧心头一凛。
他来到骆驼城,的确是为了拜雄。
拜雄虽然是个藏人,但他却是龙城璧的朋友。
拜雄赋性刚直,忠厚善良,是个性情中人。
他有理想,也有热血,但有时候却有点固执。
龙城鐾曾到过大漠飞驼族,飞驼族的长老对这个来自中原的年看刀客亦极具好感。
他们称呼他勇士。
在飞驼族,“勇士”这两个字就是男人最高的荣誉,只有种少数人才配被人称为勇士。
龙城璧在中原是个浪子。
但到了异域大漠之地,浪子居然就变成了勇士。
然而,真正了解龙城璧的人,却会认为这个浪子本来就是一个勇士。
“勇士”这两个字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勇敢之士。
龙城声的确是个勇敢的人。
一个人若能经常都把自己生死置诸度外,又还有甚么事清会令他感到恐惧?
房内空空如也。
但龙城璧却可以肯定,刚才是有两个人在窥伺飞驼阁内那一战的。
他何是甚么人?
他们有甚么目的?
龙城璧虽然不完全知道,但却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
他现在只希望拜雄仍然安然无恙。
他闯进这间客栈很容易,离开这里也毫无阻碍。
夏侯国浩已经被杀灭,龙城璧正面对着一股邪恶的势力,和一个可怕的巨大阴谋……
龙城璧早知道拜雄有麻烦,但却不知道拜雄的麻烦竟然比他想像中更大得多。
拜雄他擅用刀。
他腰间佩着的一把波斯弯刀,薄而锋利,而他的刀法却是整个飞驼族的第一号高手。
龙城璧见过他的刀法。
拜雄不愧赛新斑的儿子,赛新斑号称大漠刀圣,他的刀法传给了拜推,再由拜雄把它发扬光大。
但龙城璧的确不主张拜雄远赴中原骆驼城。
骆驼城虽然是他们的地方,但这里毕竟是中土,他在这里所受的压力和危险性,绝对不在沙漠旋风之下。
但拜雄终于还是来到了骆驼城,因为这个地方是他的祖先历尽千辛万苦创下来的基业。
前任骆驼城主是空祖。
空祖是赛新斑的弟弟,也就是拜推的叔父。
但在拜雄二十八岁那年,空祖被人暗杀身亡,凶手至今仍未找出。
骆驼城不能没有城主,而空祖又无儿无女,结果拜雄就在族中长老一致推举之下,来到了骆驼城,成为骆驼城主!
飞驼宫在骆驼城的西北方。
每当看见飞驼宫,龙城璧就想起了大漠中的帐蓬。
但这一次,龙城璧看见飞驼宫的时候,脑海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飞驼宫已不再是飞驼宫。
原本是飞驼宫的地方,现在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俭记客栈那张黄色的纸条彷佛也在龙城璧的心里燃烧。
——你若是来救拜雄的话,已经太迟了。
火场里火光熊熊。
而火场外则乱成一片。
救火的人在奔跑叱喝,惊惶的女人在尖叫,他们有藏人,也有汉人。
火红如血,龙城璧的脸却很苍白。
火场上最少有二三十个男人担着水桶在浇水救人,但火势实在太猛烈,他们的灌救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飞驼宫完了。
拜雄呢?
他是否也和飞驼宫一样,将会变成一片飞灰?
龙城璧没有想。
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他几乎发呆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人淡淡的声音。
“拜雄还没有死。”
龙城璧没有转身,但他脸上却抹过一丝奇异的光采。
他忍不住道:“你知道他没有死?”
背后那人微笑着:“当然知道,因为他根本就不在飞驼宫里。”
龙城璧的脸开始有点红润。
他知道这是事实。
背后那人绝不会欺骗自己,因为他就是砍脑袋大侠卫空空。
卫空空牵着那匹又老又丑的猴子马,与龙城璧站在火场外不断的摇头叹息。
他们没有去救火。
他们不去救火,是因为火势已渐渐熄灭。
火势渐渐熄灭的原因也只有一个。
来驼宫已被完全烧毁了,而四周却是空旷的广场,烈火虽然凶猛,却已烧无可烧。
卫空空忽然问龙城璧:“你想不想见拜雄?”
龙城璧苦笑道:“我来到这里,本来就是想见他,他是我的朋友。”
卫空空也忽然在苦笑。
龙城壁心神一凛,道:“莫非拜雄出了甚么事?”
卫空空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仍然活着,但他的腿……”
龙城璧双眉一皱。
“他的腿中了一枚毒针。”卫空空黯然地说下去。
“是谁干的?”
寒风中忽然又响起了另一个冰冷残酷的笑声。
然后,龙城璧和卫空空就看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
他的脸很圆,圆得就像个炸好的大煎饼。
但最令龙城璧和卫空空感到怪异的,还是这个人唇上的胡子。
他的胡子只有一撇,生长在右方,而左方原本应该有另一撇胡子的地方,却没有胡子,只有一道既不太浅,也不太深的疤痕。
卫空空瞪着他:“他是谁?”
只有一撇胡子的中年人冷冷一笑,他的答复快捷而简单:“彭俭。”
“彭俭?”龙城璧冷笑。
彭俭回答道:“现在我的名字就叫彭俭。”
龙城璧说道:“你的胡子好像少了一半。”
彭俭道:“胡子或多或少,问题不大的。”
龙城璧道:“你说得不错,倘若脑袋少了一半,那才要命。”
彭俭道:“的确要命。”
龙城璧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阁下左方的胡子是给拜雄的父亲赛新斑剃掉的。”
彭俭脸上木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龙城璧又道:“你就是十年前江湖号称杀得性起的彭五绝!”
彭俭又是一阵冷酷的微笑。
但这一次他点头,承认龙城璧的说话并没有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