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杀!
杀!
杀!
杀!
黎明!
苏少苍等待的黎明终于来临。
他相约仇人决斗的时刻,就在此刻。
仇人果然没有爽约,他已出现在断肠桥的另一端。
他就是蜀北武林大侠,卧云楼的主人卧云先生高天横。
高天横只穿着一袭浅蓝色,质料单薄的长衫,他虽然已五十多岁,但看来仍像年轻时般洒脱,充满男性的魅力。
“高先生,你果然来了。”苏少苍挺着剑,一双安眼睛满布血丝。
高天横轻轻一叹,道:“阁下以别人的头颅为帖,在死人的脸上刺字相约,我又岂能不来?”
苏少苍冷冷道:“对待你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牲,手段只好偏激一点,那个人的头颅是你心腹手下的,早就该杀!”
高天横叹道:“你还年轻,说话难免稍欠分寸,我并不怪你。”
苏少苍道:“今日断肠桥上,就是你我决定生死的地方。”
高天横叹道:“这条桥只不过是一根不太牢固的绳子,但是下面却是千丈绝壑,在这根绳子上动手,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苏少苍冷冷道:“决一死战本来就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但今天你已绝对无法逃避。”
高天横负手而立,衣袂迎风飘荡,忽然道:“你觉得这一战你必胜?”
苏少苍冷笑道:“这一战没有必胜之道,但同样也没有必败之理。”
高天横道:“这是赌博。”
苏少苍瞪目冷喝:“你不敢在断肠桥上跟我交手?”
高天横忽然嘿嘿一笑:“不过,这一战你早已败了。”
苏少苍一怔。
他的脸色突然登得苍自如纸。
因为他的背后,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四个老人。
这四个老人,一个穿着朱衣,身高八尺,正是山西太阳城主火焰掌圣百里焰。
另一个年纪最轻,年约五十来岁的白袍人正是海南派第一剑客袖剑无双彭雨诗。
第三个人年纪最大,满头白发,乃江南名侠震山叟翁白头。
而第四个却是位出家人,他的身裁绝不比百里焰稍矮,但却瘦如竹竿,背上所负的剑比寻常刀剑长上一半,正是来历不明,但剑法却极高的孤鹤道人。
连同高天横在内,苏少苍竟已被他的五大仇人完全包围着。
苏少苍从未料到,高天横为了要对付自己,竟然会联同其他四个仇人,一起来到这里。
他一向以为高天横很自负。
谁料到高天横并不是自负的人。
他也没有小觑苏少苍。
当他接到苏少苍的人头帖后,便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把四个老朋友都请来。
这四个都是他的老朋友。
而苏少苍的父亲岂不也曾是他的老朋友之一?
但苏少苍的父亲已经死了。
而且就是死在他们五个人联手围攻之下的。
苏少苍的父亲,是中原武林最绝情的一个剑客。
他就是号称绝情伏魔客的苏不波。
但他只对黑道中人绝情。
对老朋友来说,他不但有情,而且人情味比谁都更浓厚。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五年前,霸陵山紫烟谷的一个隐士去世了。
这一个隐土,把一座彩玉双狮球交给了苏少苍的父亲苏不波。
谁想到这一座彩玉双狮,竟然有人肯出十万两黄金来收买。
但苏不波拒绝了这一宗买卖。
他一向并不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在他的眼中看来,十万两黄金和十万两泥土都是同样不值一哂的。
可是,他的五个老朋友并不像他一样视钱财如粪土。
他们杀了苏不波。
然后把那座彩玉双狮卖给了那个肯出价黄金十万两的人。
那时候,苏少苍不在中原。
他在西域,跟一个老喇嘛练剑。
苏不波在十二年前,便把儿子送去西域一间藏庙里,跟一个老喇嘛学习剑法。
这个老喇嘛曾到过中土一次。
那一次,他几乎丧身在中原七大门派高手围攻之下。
但苏不波却在最后关头,把他救出险境。
这个老喇嘛,就是西域三大奇僧之一的伽南法师。
伽南法师不懂法术,也不懂妖法。
但他的剑法却足以在中原武林称霸,所向披靡。
如果不是七大门派高手突然无声无息的向他突袭,伽南法师现在仍然会在中原,宣传他所信的宗教。
他并不是个杀人者。
他只想把自己所信奉的宗教,传入中土。
可是,他没有成功,几乎还丢了一条老命。
结果,他重返故地,苏不波和他的儿子苏少苍一起陪他到达万里之外的荒凉沙漠。然后,苏不波就和苏少苍在那里住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苏不波回中原了,但苏少苍却留在那里,学习伽南法师的剑法。
十二年来,苏少苍的剑法已获得很大的成就。
但现在他以一敌五,情况却是极其恶劣。
火焰掌圣的百里焰已向他逼近,一双赤红色的巨掌已开始作无情的袭击。
苏少苍的剑立刻出鞘,一连向百里焰缀挥出十二剑。
这十二剑威力果然惊人,把百里焰逼退回去。
但海南派的剑客彭雨诗却在这个时候出手。
刷!刷!
两柄银剑,从彭雨诗的袖中弹出,像毒蛇般缠向苏少苍的双腕。
苏少苍已无退路,唯有以单剑反击对方的双剑。
彭雨诗能够在海南派诸剑客群中高踞首席位置,他的剑法当然有其独到之处。
但苏少苍这一剑,竟然能把他的两柄银剑震回去。
然而,孤鹤道人的孤鹤剑却又同时击出。
这完全是乘人之危的打法。
苏少苍目前虽然还能抵抗,但时间一长,他就绝对不能再支持下去。
孤鹤道人、彭雨诗和百里焰,分别此起彼落的,用车轮战法来消耗苏少苍的体力。
苏少苍剑法虽已尽得伽南法师真传,但论到内力修为与经验方面,他是绝对无法与孤鹤道人,彭雨诗和百里焰比拟的。
更何况断肠桥的彼端,还有一个卧云先生高天横,而孤鹤道人身后,又还有一个未曾动手的震山叟翁白头?
所以,诚如高天横所言,这一战他早已败了。
无论是谁,以一敌五,而且敌人又是这五个来自天南地北的武林大侠,恐怕是势非落败不可。
本来,苏少苍是可以渡过断肠桥,从高天横那里杀出一条血路的。
但高天横是条老狐狸,他怎会不算到苏少苍极可能会有此一着?
所以,他的手里,早已拿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只要苏少苍有企图渡桥举动的话,他就会毫不考虑的一刀挥断这条桥。
这条桥只不过是条绳索,在高天横的宝刀一挥之下,又焉有不应声立断之理?
苏少苍虽然缺乏江湖经验,但这种形势他毕竟还是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
所以,他根本已无退路。
苏少苍接了百里焰、彭雨诗和孤鹤道人各一百招。
每一个人一百招,合起来一共是三百招。
在最后的几十招之内,苏少苍根本就不是接招,而是捱招。
他的左肩上中了百里焰一笔,左腿和腰间都被孤鹤道人的剑所伤。
不出五十招之内,他必定会死在这三倜人联手围攻之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震山叟翁白头突然悠悠笑道:“这个小伙子的剑法果然不错,老夫也想讨教几招。”
他一开口,百里焰、彭雨诗和孤鹤道人便都一齐退下。
百里焰哈哈一笑,道:“翁老儿,毕竟你也技痒起来了。”
翁白头脸色忽地一沉,笑意全消,冷冷道:“什么技痒不技痒?这是苏不波老鬼唯一留下来的血脉,若不斩草除根,大家都没有一觉睡得安乐。”
高天横在对崖大声道:“翁老儿说得不错,最好快点动手。”
翁白头一双森冷的目光,犹如两支利箭,直盯着苏少苍。
他已负伤。
而且伤势还颇严重。
就算翁白头不动手,他也随时会有倒下去的危险。
连苏少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够支持到什么时候。
翁白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实在说一句,老夫和令尊到底还是一场老朋友。”
苏少苍想破口大骂翁白头。
但他现在连站都险险站不稳,又何来气力破口大骂杀父仇人?
翁白头显然已看穿了他很虚弱。
就算是个铁打的汉子,也禁受不起这种接二连三的严重创伤。
翁白头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向绝崖下伸手一指:“下面就是你葬身之所,你去吧,我们都不想亲手杀死绝情伏魔客的儿子。”
苏少苍恨不得把这个满头白发的江南名侠震山叟,活生生的撕开,然后再把他的七窍五脏,全都挖了出来。
但他知道自己已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他已失败。
彻头彻尾的失败。
而且在第一次的复仇行动便告彻底失败。
翁白头刺耳的声音又再响起。
其实这个老人的声音很柔和,并不难听,但现在苏少苍听来,他的声音简直比乌鸦唱歌还要刺耳百倍,只听得翁白头淡淡的道:“你跳下去吧,山壑下面的群狼,会给你一个最痛快的葬礼。”
苏少苍无言。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挺着最后一口气,跳下了千丈绝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