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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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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非常日记》    作者:徐兆寿


                                    

            “说到这事儿,我就一直在想,你说人类非要说人有爱情,性爱非要在爱情的基础上才能进行,这是不是骗人的鬼话?中国过去没有爱情这个词,也没有这个理性,难道中国人就没有性爱了?古人觉得喜欢就可以结婚,就可以有性生活,我觉得这个就很好。哪里像我们,被爱情这个词诱惑着,非要在这么干等着爱情的来临,把自己压抑出毛病来。学校这鬼地方又不让你结婚,再说你结婚也结不了啊。我一直在怀疑,我们这一代人,非要干等出毛病来,不信你等着看,过不了几年,我们的那东西就用不了了,就像张贤亮小说里的那个男人一样,不行了,非要用特殊的办法才能把它治好。要是治不好了呢?你说吓人不吓人?”

            这时,有人就笑起来,说另一个同学的那东西肯定现在已经不行了。那个同学很生气,扬言要拿出来让人看。笑话归笑话,但谁都在想,他的性功能会不会丧失呢?

            那天晚上,我们都沉浸在一种骚动不安之中。

            那晚以后,我一到晚上就莫名地骚动起来。天越来越热。学校里的自费生女学生都穿得很超前,我们就光着上身坐在路旁一直看着过往的人流,在那里评价。我感到即过瘾,又下流。可是我宁可这样下流,也不愿回去被身体里的欲火烘烤着。

            有一个女人一连几天都引起我的注意。她是一个卖西瓜的妇女,看上去大概不上三十。她穿着透明的连衣裙,身体很健康,看上去很漂亮。我渴得难受,就上前去买她的西瓜。她看了看我,问我是不是大学生,我说是。她问我为什么没回家,我说学校有事。然后她就给我挑了一个,说是很甜。我给她钱,她给我杀开一看,的确不错。第二天晚上,我看见她穿了一条牛仔短裤,露出浑圆的大腿。很多人都去买她的西瓜。我也去买。她一看是我,对我说:

            “你替我收一下钱,西瓜你随便吃。行不行?”

            “行。”

            反正我也没事。大概十点半的时候,她的西瓜全都卖完了。我们就开始聊起来。她问我叫什么,我给她说了。我没有问她叫什么。她说她非常羡慕我们大学生,我说没什么羡慕的。聊了一阵子,她就骑着三轮车回家了。我问她这么晚了回家怕不怕,她说她每天夜里都这时候回家,有什么好怕的。她说她住得离这儿不远。

            一连几个晚上,我都帮她收钱,她要付我工钱,我拒绝了。她说我们大学生就是品德高尚。又到走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不和她丈夫一起来。她说她丈夫是个残废,全身瘫痪着。我一听非常同情她,她却笑了笑,说:

            “没什么,我就是这个命。我是没读下书,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像你们,前程远大。”

            我说她一样可以再读书,现在像她这个年龄的人上学的多的是。她笑了笑没说什么,意思是我太天真吧。

        《非常日记》二(7)

            那天夜里,一起看草坪的同学开我的玩笑,说是那个女人看上我了。我急得骂着他们,可是半夜里我忽然想起了她。

            今天晚上,她没有来,我像没有事儿可做,也像没有了去处,到处乱转着。我忽然间非常想她。同学们仍旧在睡觉的时候要讲黄色故事,有两个同学睡着睡着又爬起来,说是睡不着,要到学校外面去看黄色录相,问我去不去。我摇了摇头。他们走后,我突然后悔,为什么不去呢?我还没有看过呢?我只好想着那个女人,想着她的身体,渐渐地入睡了。

            7月21日                  晴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爱上她了?从心里仔细地搜一遍,也没有发现准确的消息。我只对她身体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不知道这种感受是否可以。人们始终对情欲有一种敌意。中国的圣人自不必说,各种宗教更不用说,就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不敢提倡情欲。当然,尼采还是哪个西方的哲学家说过,我们每个人的头脑都被别人的马踏过,大概我们就是被踏过,并把我们自己踏没了的那些人吧,也就是说我们的一切思想都是别人的,我们的行为也受到一些人的思想的支配。这还用问吗?现在,我明白了,所谓凡夫俗子就是没有自己思想的人。

            那我还有些什么呢?除了这个实在的身体,别无它物了。只有我们的身体现在是可信的,但是可信的身体现在只有一个请求:我饿,我欲,我痛,我苦。

            7月22日                  晴

            昨晚,大家又要提出去看黄色录相,我便跟着去了。使我没想到的是,里面坐着许多女生。她们的旁边都有男朋友,一边看着,一边笑着。她们的笑使我很不自在。录相有点模糊,但大家都看得很认真。上高中时,一起住的同学经常拉我去看,我一直没敢去。这是第一次看,极为惊奇。第一次在这里面知道了同性恋者的故事,第一次看见几个男人和几个女人在一起乱沦的情景,第一次看见人与动物乱沦的可怕景象。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我们又匆匆赶回,一个个疲惫之极,像虚脱了一样。

            下午大家都醒了,揉一揉眼睛。有人笑起来,大家便都大笑,觉得生活毫无意义。世界真是荒唐,这荒唐也已经显得极为平常。大家躺着,都不愿起床。这时,有个同学给我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说是他们村里有个小伙子,因为家里穷,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就跑进羊圈里要和他家的母羊干那种事,不小心被母羊一蹄子给踢中了要害,躺在地上竟然死了。人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一个小孩子先看到了这些,就传了出去,说那个小伙子死的时候的情景。人们一听就明白了。她只有一个姐姐,家里也很穷。她在看到自己的弟弟死于这件事时,一边大哭着,一边竟然说:

            “你为什么要干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呢?你真要要的话,姐姐我……”

            不知道我的同学讲的是不是真的,可是我们却再也笑不出来了。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那位姐姐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她既然认为自己的弟弟强奸母羊是猪狗不如的事,那和她——亲姐姐难道就是人的行为,就比猪狗要强?她怎么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难道生命比任何价值都重要?

            我们都摇着头,沉默了。

            同上

            吃晚饭的时候,我随意地翻着一本杂志,一篇小文章把我震撼了,说的是新疆的一个地方,有一种神奇的快要绝种的马,人们怎么也找不到种马,便把母马生的子马拉来配种,但子马坚决不肯。当地人实际上都知道,这种马从来都没有子马给母马配种的。他们没办法,只好把子马和母马的眼睛都蒙上,配种行动终于完成了。人们自以为大功告成,便先把子马头上的布取掉了。这时候,子马发现了母马,便扬起前蹄悲鸣数声,然后狂奔而去,没有任何犹豫地跳崖自杀了。

            我突然想起俄狄浦斯王:他用衣服上的金针刺瞎了双眼,眼睛里流出的血如同所有的灾难一起降临,落在他身上,他叫人把宫门打开,让全体忒拜人来看自己这个杀死父亲的凶手,然后要求把自己放逐。

            我想起了自己。一个罪恶的人。

            这几节日记使余伟想起他上大学时的情景。八十年代末期,黄色录相在北方也只是听说而已,街上是绝没有地方去看的,只是在暗地里运行。余伟的一个同学家在铁路上,有同学从南方弄来些录相带,给他说的是武打片。余伟便跟着他去看,是在他家。同来看武打片的还有他的三个高中同学。他告诉父母是要看武打片,他父母便休息去了。到十一点时,一个片子还没有看完,他就迫不急待地放了黄色片。余伟当时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他彻底震撼了。实际上,第一个片子准确地说,还是很有艺术性和教育价值的。它讲了一个女人被情欲折磨的故事,里面有她在单独时手淫的场面,有她无可奈何去找男妓发泄的情景,有她和自己所爱的人做爱的情节。但第二个片子就不一样了,里面全是些同性恋乱沦的场面和男女群体乱沦的情节。第三个片子便是人和动物交配的恶心场面。余伟记得看完那部片子的第二天,他们一直睡到了中午。同学的父母好像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片子似的,会心地笑着。那次看完后的最大反应是对性的厌恶,和对女性的反感。在此后的三个月时间里,余伟只要一看到女性,就马上想起那些叫他恶心的场面。也是那部片子让他对婚姻和性产生歧义。许多年过去了,他却反过来又感谢那次的性教育。他对性的了解和对性技巧、性知识的掌握竟然全赖于那些黄色片。他记得此后的两三年里,黄色片子开始在街上的录相厅里偷演,他的同学便偷偷地到处找着看。他记得文艺学老师——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未婚男教师在偷偷地看黄色片时被抓到了公安局,是系里领导出面才领回了人。这些记忆都使他在美国学习时对性有了新的认识,也成为他研究中国人性心理的动机。

        《非常日记》二(8)

            但使余伟始终不快的是,这些性了解不是从教育中,不是从正常的渠道得来的,而是从冒着罪犯念头的非正常的渠道得来的。每当他想到这些时,一种深深的悲哀就从心底里漫上来。

            大概林风还是受到目前一些文风的影响,在小说中有很多色情描写,而且描写得非常详尽,让人难以置信。如他把黄色录相中的场面几乎全盘搬到小说里,如他把那个男人是如何要强暴那只母羊的,还把那个男人的生殖器大肆描述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