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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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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书籍名:《非常日记》    作者:徐兆寿


                                    八十年代末期,黄色录相在北方也只是听说而已,街上是绝没有地方去看的,只是在暗地里运行。余伟的一个同学家在铁路上,有同学从南方弄来些录相带,给他说的是武打片。余伟便跟着他去看,是在他家。同来看武打片的还有他的三个高中同学。他告诉父母是要看武打片,他父母便休息去了。到十一点时,一个片子还没有看完,他就迫不急待地放了黄色片。余伟当时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他彻底震撼了。实际上,第一个片子准确地说,还是很有艺术性和教育价值的。它讲了一个女人被情欲折磨的故事,里面有她在单独时手淫的场面,有她无可奈何去找男妓发泄的情景,有她和自己所爱的人做爱的情节。但第二个片子就不一样了,里面全是些同性恋乱沦的场面和男女群体乱沦的情节。第三个片子便是人和动物交配的恶心场面。余伟记得看完那部片子的第二天,他们一直睡到了中午。同学的父母好像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片子似的,会心地笑着。那次看完后的最大反应是对性的厌恶,和对女性的反感。在此后的三个月时间里,余伟只要一看到女性,就马上想起那些叫他恶心的场面。也是那部片子让他对婚姻和性产生歧义。许多年过去了,他却反过来又感谢那次的性教育。他对性的了解和对性技巧、性知识的掌握竟然全赖于那些黄色片。他记得此后的两三年里,黄色片子开始在街上的录相厅里偷演,他的同学便偷偷地到处找着看。他记得文艺学老师——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未婚男教师在偷偷地看黄色片时被抓到了公安局,是系里领导出面才领回了人。这些记忆都使他在美国学习时对性有了新的认识,也成为他研究中国人性心理的动机。

        《非常日记》二(8)

            但使余伟始终不快的是,这些性了解不是从教育中,不是从正常的渠道得来的,而是从冒着罪犯念头的非正常的渠道得来的。每当他想到这些时,一种深深的悲哀就从心底里漫上来。

            大概林风还是受到目前一些文风的影响,在小说中有很多色情描写,而且描写得非常详尽,让人难以置信。如他把黄色录相中的场面几乎全盘搬到小说里,如他把那个男人是如何要强暴那只母羊的,还把那个男人的生殖器大肆描述了一番。这些描述虽然能吸引读者,但也妨害了小说的审美。至于林风在日记里总是提起的梦中和母亲一起同床的情景,余伟倒觉得没什么。弗洛伊德在这方面有大量的论述,西方的很多小说里也曾写过这样的故事。他想起在《俄狄浦斯王》里的一句话:

            在一个人还没有跨过生命的界限、没有得到痛苦的解脱之前,不要说他是幸福的。

            7月24日                晴

            昨晚,那个女人又来卖西瓜。我们已经有两三个夜晚没见面了。因为昨晚看毛片的原因,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她的裸露的地方偷看着。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很紧张,喉咙越来越干。她今天拉的瓜早早地就卖完了。她说她想看看我们大学生的宿舍。正好今天其他人又去看毛片了,宿舍里只有我一个。她跟着我进了宿舍,看着,摸着。我给她倒了水,她坐在床上,我则坐在她对面。她喝了一口水,说热得很,我也说热得很。我们就胡乱聊着。她给我讲她在高中时为什么没好好学习的原因,说是有一个男生追她,她又不喜欢人家,她喜欢另一个男生,而那个男生偏偏又不喜欢她。她有时候就跟着那个追她的男生混着,去喝酒,跳舞,看黄色录相(我一听就脸红了,可她一点儿也没有),把学习就没当回事。她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实际上,我的身体正经受着巨大的考验,根本对她的谈话就不能尽心。我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在想着我和她能不能那样。因为她说热得很,把上身的T恤脱了,只留下一个短背心,露出她健康圆润的肩膀和小腹来。我的心贪婪极了,我孱弱的身体几乎控制不了。这个场面,这几天夜里我总是在设想,谁知它真的发生了。这倒使我为难。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不知道她是真的想那样,还是她喜欢我,不,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她绝对不会爱上我,这我很清楚。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多么想要她啊!这时我整个的身体在呐喊,可是我突然害怕起来。怕什么?怕她会捉弄我?怕我自己?我不知道。

            她的双胸也在颤动,她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可是都没有超越一步。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盼望宿舍里的同学今晚不要来打扰我们,我希望能得到她,可是我又希望谁来打破这僵局。我觉得自己支持不住了。

            突然,宿舍里停电了。原来是到该休息的时候。

            她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是我既希望又不希望发生的事。我点了蜡烛。烛光里,她那丰满的身体更显得诱人。她说她要看看我的书,便走过来和我坐在同一张床上。我吓坏了。我几乎能闻着她的体味,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也在燃烧。她故意在看着我的书,我却在看着她的肉体。我觉得自己难以克制了。

            就在这时,楼道里响起管楼门的老汉的声音,好像在大骂旁边宿舍里喝酒的一群人,里面也有女人。老汉骂那些人不要脸。

            她站起来说:“我走了。”

            我也站起来说:“我送送你。”

            她没有拒绝。我不知为什么今晚要送她。我们慢慢地走着,仿佛都为刚才没有发生的事感到遗憾。她不停地看着我,我不敢看她。她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不仅有一个成熟的身体,而且有一颗成熟的能经受打击的心。可是,我是多么虚弱,我的心是那样单纯而敏感。走到校门口时,她突然问我:

            “你们宿舍的同学到哪里去了?”

            “看录相去了。”

            “看黄色录相?”

            我脸红了,笑着,没有回答。她也笑了。她说:

            “你们也看那种东西?”

            我笑着没有回答她。她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我不敢抬头。她问我喜欢看什么录相,我说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喜欢看什么录相,我很少去看那种东西。在我的心里,那是最低级的娱乐方式。我说我很少去看录相。她说:

            “还是不要去看那种东西。看了会学坏的。”

            我也这样认为,但我的回答却是:“我没时间去看。”

            她说:“大学生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说要走了。我也忽然觉得没意思了,就说了再见。回来的路上,我不知道是该赞美自己,还是该狠狠地骂自己。

            7月25日                            晴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夏季偏偏很少有阴天,一点儿雨也不下。我们热得难受。

            昨天晚上,我一晚上没睡着。前半夜还有点庆幸没发生什么,后半夜则开始骂自己懦弱。为什么不要她呢?她也不是正想要我吗?可是我不知道这件事发生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魔鬼。我越来越不能理解自己了。白天,我还能静静地做事,可是一到夜晚,我就被自己身体里的呐喊和愤怒吵醒。从我们宿舍里的其他同学赶着看毛片的情形来看,他们和我一样正在经历着可怕的抗争。白天的时候,我对自己在夜晚的丑恶感到羞愧,可是一到夜晚,我就忘记了一切,不顾一切地在寻找,在反抗自己。

        《非常日记》二(9)

            不知道这种旷日持久的抗争何时才能结束。

            7月28日                            晴

            今天早上,程一涛给我们讲了一件发生在学校的事:

            昨晚上,他跟着副校长和学生处的干部一道去检查自费生宿舍,因为学校刚刚才开始招收自费生,问题非常多,但学校一直对这部分学生没有多加重视,管理上跟不上。这是第一次检查自费生宿舍。学校也没有给各院系通知,只是想抽查一下,了解情况而已。查了一半宿舍,宿舍里一半的学生都没有回来休息,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当他们又推开一个宿舍时,宿舍里没有人应答。把灯打开一看,八张床有四张是空的,另外四张拉着帘子。有人问了一声,只听里面有声音,但还是没人回答。有人就揭开帘子想问问其他同学为什么还没回来,谁知一揭帘子,发现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副校长一看,又惊又气。再揭开另外三张床上的帘子一看,竟发现每张床上都是一对儿。这下把副校长惊傻了,也气傻了。他喝令这些同学马上起床。五分钟后,有三个女生低着头要出去,有个男生给挡住了。但还有一个女生没动静。有人把帘子一揭,发现人家平静地躺着,只把下身那儿盖了一点。她用非常可笑甚至说是嘲笑的眼神看着所有人说:

            “这有什么啊?我们愿意。”

            “这是学校,不是妓院。”副校长终于忍无可忍。

            “你说什么?老家伙,你管得着吗?学校就是寺院吗?”

            快退休的老校长气得已经无话可说。谁知那个女生突然翻身要起来,把身上盖的东西一扔,倒把我们所有的人吓坏了,赶紧把头转过去。她从容地把衣服穿好,出门的时候说了声:

            “真扫兴。不就是睡个觉吗?”

            我们问:“后来怎么样了?”

            “今天正在开会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同上

            晚上,程一涛又给我们带来最新消息:听说那个女生被开除了,可是她不服,她大骂学校制度的不合理。她还举出国外男女生同居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