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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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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书籍名:《非常日记》    作者:徐兆寿


                                    余伟有点儿为难,他知道林风一直不愿让他的父亲知道这件事。他和学校武保处的领导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下,暗示他先给林风说一声,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一路上,余伟告诉老人,林风是很有才华的,并告诉他社会上有很多人愿意为林风呼吁。老人一直抓着余伟的手,颤抖个不停。余伟问老人吃饭了没有,说没有。余伟说先去吃点东西吧,他不肯。余伟说总要买些东西吧!老人才愿意。余伟带着他先去吃饭,他一边吃一边流着泪,余伟看着心酸,差点也流出泪来。他们又去买了点吃的,顺便又给林风买了些书和杂志。

            他们到了看守所里,所长一脸的阴沉,他让林风的父亲先等一等,把余伟叫到另一间办公室里说:

            “你们为什么要让我们告诉他他的父亲来看他的事?”

            “因为他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你还是个心理学专家,就怎么想不到,让我们也跟着倒霉。”

            “林风怎么啦?”

            “怎么啦?他刚刚自杀了。”

            余伟一听就惊呆了。为防林风父亲的不测,他马上给学校打电话,不一会儿,学校武保处的、中文系的,还有刘校长也来了。老人在看到林风的尸体时,昏了过去。当他醒过来时,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余伟称呼他,他也不答应。

            看守送给余伟林风留下的东西,其中有一封今天早上写的信,还是写给余伟的。余伟一看,是少年维特在自杀前读过的莪相的几句诗:

            春风啊,你为何将我唤醒?

            你轻轻抚摩着我的身儿回答:

            “我要滋润你天上的甘露!”

            可是啊,我的衰时近了,

            风暴即将袭来,

            吹打得我枝叶飘零!

        《非常日记》九(10)

            明天,有位旅人将要到来

            他见过我的美好青春;

            他的眼儿将在旷野里四处寻觅,

            却不见我的踪影

            ……

            报纸和网上将林风之死炒得沸沸扬扬,法院认为这很可能是畏罪自杀,笑茵的父亲愤怒地极力反驳,认为林风之死另有隐情,很可能是他不愿见到自己的父亲而自尽。林风的父亲在儿子死后也不知怎么办,他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对余伟产生了敌意。他不愿意再见余伟,甚至在中文系办公室里大骂余伟,说是林风的死是余伟一手遭成的。不管别人怎么劝他,他也不理睬。他一直哭着,后来他还是捧着林风的骨灰要回老家去。

            几天来,余伟一直没有出过门。只有他知道林风是怎么死的,但他知道,很少有人愿意相信他。他不愿意给人们解释。他觉得毫无意义。人们爱怎么想,就让他们去想吧!他也知道老人现在的心情,所以一点儿也不怪他,任凭他怎么骂。他甚至希望谁打他一顿。

            他一直在忏悔:“我真是后悔!我早就该想到林风有自杀的动机,可是我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是我害了他。林风如若不遇到我,是不会有事的。”

            笑茵把她的零花钱拿出来给余伟,老作家也拿来了五千元,加上余伟自己的几千元,共有一万多元。他把这些钱给中文系的领导,希望他们转给林风的父亲,以弥补他们内心的不安。可是,老人一把扔了钱,大吼:

            “钱能干什么?我的冤屈到哪里去诉啊!”

            后来,在余伟的请求下,中文系叫人把这笔钱寄给了老人。老人终于也收下了,没有再退回来。他的心里总算安稳了一些。他怎么都想不到,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酝酿和造成了这起悲剧事件。他开始怀疑他的一切。他常常一个人躺在床上看林风给他写的信,一遍又一遍地看。他觉得那些信像一剂剂毒药,慢慢地注入他体内,使他思想痉挛,情绪也一天天变坏。他想着林风问他的每一个问题。他发现,他渐渐地受到了林风巨大的影响。他觉得林风的一切就像一场大风,把他的一切都吹走了,只留下了个茫然的荒凉的他。

            一天,林如诗给他打电话,她说她要状告学校。她认为,林风之死与学校的教育和管理有很大关系,与她的案件也有关联。林风的死是一个极端的例子。她认为林风一案直接为她的案件提供了有力的证据。他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说:

            “我打这场官司,本来就无所谓输赢,我的目的是要给学校、社会、家庭一个警告,让他们来关注青年人的心理,关注青年人正在走向畸形的心灵,还青年一个健康的自由的世界。”

            他不想再听这样的话了。他很累,想休息。但林如诗用各种各样的话想刺激他,他便对她说:

            “别费心机了。”

            “余老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搞心理学的吗?”

            “这些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是不是认为林风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是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认为呢?每个人的生与死由他自己来决定,林风从来没有认为他的死是你造成的。你是一个好老师,你让他们觉醒了,让他们能够主宰自己的生与死了,这难道不正是你所希冀的吗?”

            是啊,这不是我所希冀的吗?然而这并非我所希冀的。真正的罪人应该是我。余伟想。

            余伟谢绝了林如诗。她似乎对他很失望。余伟给刘子奇上交了辞职书。

            刘子奇也左右为难。林风的事情发生后,学校里很多人都对余伟有看法,认为这纯粹是扰乱青年人的心理。但他知道,如果把余伟留下来,人们很难再信任余伟。不知是哪位别有用心的人在网上批评余伟,说他除了是个洋博士和莫名其妙的狂妄自大外,其实一无是处。文章批评得非常尖锐。余伟看过后,心里更是难受。那篇文章发表后的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批评就都堆到余伟的网站上来了。网络就是这样,一时是天堂,把你捧到天上,一时又会是地狱,把你又埋葬。

            笑茵一直对余伟的去留没有表态,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余伟:

            “你爱我吗?”

            “爱。”余伟说。

            她便不再说话了。笑茵的父亲也来找余伟,他说:

            “听说你要回美国了?”

            “我只是暂时想回去,等我理清楚这件事后我会回来的。”

            “余伟啊,你这是逃避!”

            “叔叔,林风的死与我真的有直接的关系。我现在心里很乱。”

            “这么说,与我也有关系,与笑茵也有关系。还是那天那个叫林如诗的姑娘说的好,林风事件是个社会问题,与社会文化、教育和家庭都有关系,你不过是个导火线而已。你要振作起来,你是个心理学博士,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将来怎么治别人的病?”

            “将来,我不想再干这一行了。”

            “那你干什么去?”

            “我不知道。”

            “余伟,你振作点!你记不记得,你在跟我一起的时候,说我也有病,那么今天我告诉你,我真的有病,但得这个病我感到很自豪。有了我这个病,才能看清社会的真面目,才能真正地关注世界。有了这个病,我才成为真正的我。古往今来,哪一个作家不是与时世格格不入?就是因为他们有关怀心,有自由心,所以他们才傲物,为时世所不容。我这个病,是天生的。这些天来,我也一直在反思我自己,就因为你敢批评我。我发现了我自己,但是,你呢?刚遇到些挫折,就这样受不了,马上要放弃一切。你这样能干什么呢?”

        《非常日记》九(11)

            余伟把林风的信给老作家看。老作家看了一遍,叹口气说:

            “这是这个时代的疾病啊!”

            “这是真正的疾病!我治不了。”余伟颓唐地说。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说什么好呢?你们动不动就是人生没有意义……”老作家显然非常生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余伟说:“就你们在活人哪!你以为我们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吗?我们也想过。可是谁能回答它呢?只有生活本身,只有生命本身。我们每天的忙碌,每天的烦恼,每天的思考,每天的善举,都在证明一件事,人生是有意义的……”

            余伟摇着头,目光散淡,显然对他的这些说教不予赞同。老作家看着这个充满曾经充满活力和理想的年轻人此时竟变成这个样子,尤其在看到他对自己的话不屑一听时,满心的愤怒一时间迸发了出来:

            “你看你,一个年轻人,才活了多长,就这样对人生失去了信心。你看看那些真正的思想者,看看那些对人生充满了质疑的哲学家,他们一生都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甚至直到他们人生的最后一刻,还在苦苦地思索着。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寻找着人生的意义,只不过有些人找到了,有些人却始终找不到。不要呆在屋子里找,也不要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找,要到生活中去找,到大千世界里去找。林风为什么要死?他一直说要他的死来显示出世界本来的意义。但这意义在哪里?要谁去找呢?就是要你去。林风为什么要自杀?他就是要你来回答这个问题。他没有找到的东西,你必须得去寻找,否则,你怎么对得起他?”

            余伟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非常日记》十

            春天到了,一切都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余伟像大病初愈般地虚弱和苍白。几个月来,他一直闭门不出。除了笑茵天天来看他外,他几乎不见任何人。老作家叫过他几次,他无心相见,甚至说害怕想见,但又觉得没有理由,只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