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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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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书籍名:《馥香记》    作者:江湖夜雨


                                    大家看古来的传奇故事,都是功成名就以后,回来迎娶和自己“私订终身”的女朋友,所谓“大登科后小登科”,当此时候美眉的老爹老妈们也不管是“私订终身”还是“公订终身”了,只顾笑得合不拢嘴,这种场面是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中。所以朱淑真写过这样一首诗:

            贺人移学东轩

            旷轩潇洒正东偏,屏弃嚣尘聚简编。美璞莫辞雕作器,涓流终见积成渊。

            谢班难继予惭甚,颜孟堪希子勉旃。鸿鹄羽仪当养就,飞腾早晚看冲天。

            看来朱淑真当时很高兴地收拾出一间很宽敞的屋子来(旷轩潇洒),而且还打扫干净(屏弃嚣尘),让此人在这里用功读书,“谢班难继”是朱淑真的谦词,说是自己难比才女谢道韫、班昭,但是期冀他能像颜回、孟子一样有名气,希望他能“飞腾冲天”,以“予”和“子”相比,看来此人可能正是朱淑真属意的人。

            但是这个家伙也是懒狗扶不上墙头,比人家司马相如等人的水平差远了,考了好几年也没有考上,也笨得可以了。但是朱淑真还是鼓励他不要气馁:

            送人赴试礼部

            春闱报罢已三年。又向西风促去鞭。屡鼓莫嫌非作气,一飞当自卜冲天。

            贾生少达终何遇,马援才高老更坚。大抵功名无早晚,平津今见起菑川。

            “大抵功名无早晚”,话是这样说,但是人有上智下愚之分,有个叫梁灏的,八十岁才中状元。朱淑真所期望的这个人恐怕比梁灏的功夫只低不高,可能是又没有考上,就此吓得再无颜面见朱淑真,从此没有了音讯。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这厮虽然得中,但另攀高枝,不再回来迎娶朱淑真。可怜朱淑真正为他牵肠挂肚呢:

            秋夜牵情

            纤纤新月挂黄昏,人在幽闺欲断魂。笺素拆封还又改,酒杯慵举却重温。

            灯花占断烧心事,罗袖长供挹泪痕。益悔风流多不足,须知恩爱是愁根。

            朱淑真的愁肠百结并没有换来上天的一点点体谅,她的满腹希望随着这个人也是一去不复返。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朱淑真的父母难说知不知道朱淑真这一段情缘,就算是知道,在那个婚姻一切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代。他们虽然疼爱朱淑真,也不会就完全依着朱淑真的性子。像《红楼梦》中的贾母说的那样:“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绝代佳人’,只见了一个清俊男人,不管是亲是友,想起他的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像个佳人?就是满腹文章,做出这样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朱淑真的父母恐怕和贾母的观点也差不多,就算朱淑真哭求,他们恐怕也不肯听的。于是朱淑真被父母安排嫁给一个小官吏或者是个富商。

            对于朱淑真所嫁何人,也是众说纷纭。后来收集朱淑真诗词之作的魏仲恭在《断肠集·序》中说:“早岁不幸,父母失审,不能择伉俪,乃嫁市井民为妻。”受此影响,后人也以为朱淑真嫁的是一个贩夫走卒甚至“修理地球”的家伙,明《尧山堂外纪》中称“其夫村恶,蘧篨戚施,种种可厌”(“蘧篨戚施”参看本书许穆夫人篇中的《新台》诗),柏杨先生的笔下也是这样形容:

            “巧妇嫁了拙夫,真是人间最大的不公平,人人见了都要跺脚,盖深惜之也。像《断肠诗词》的作者朱淑贞女士,以一代才女,竟嫁了个不识之无的庄稼汉,死后她的丈夫把她的诗稿词草,一把火烧掉,其愚如猪,虽把他碎尸万段,不能消心头之恨,跟那种男人同床共枕,简直是奇耻大辱……所有的怨偶,其锥心痛苦,都不在大原则上,而在小节目上。当朱淑贞女士灵感泉涌,写成一诗之时,其夫如放下锄头,磨鬓以观,抱之一吻,赞美鼓励,恐怕臭汗也会变成香的。我想那个蠢货,准是倒头便睡,看她挑灯苦思,还吼她不知省油也。如果竟有人认为这也可以忍耐,他照样也是一个蠢货。”

            柏杨先生形容得十分生动有趣,朱淑真夫妻间的不和睦大致也是不错的。但从真实性上来讲,有两点不是很确切,一是朱淑真之夫就算不是官吏,也肯定是富商(邓红梅考证说:朱淑真丈夫是汪纲,为理宗时权户部侍郎),朱淑真后来和她老公一起“宦游”途中曾写过“拨闷喜陪尊有酒,供厨不虑食无钱”,看来她老公不会是拿锄头干活的农民;二是朱淑真的诗稿是被她父母烧的,不是她老公烧的,这个后面我们会说到。不过虽然朱淑真的老公不是“贫下中农”,但是朱淑真和她的老公是格格不入的。其实就算她老公是个小官吏或者富商,有时候也照样是俗人一个,柏杨先生在文中也说:“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些照样也是一堆牛粪也。”是啊,江湖夜雨平时也领教过不少此类人物,有的满口仁义道德纱帽气熏人,有的满口赚钱发财铜臭气可厌,盖平生志趣不投,就觉得这种人“言语无味,面目可憎”,话不投机半句也多。当然柏杨先生一贯偏激,按他的话说就是:“故世有‘俗不可耐’成语。我不知道读者先生中有没有俗气冲天的朋友,有时候那股俗劲,能教人恨不得手执钢刀,照他脖子上喀叉一声。”

            朱淑真自己有一首诗,抱怨她自己的老公:

            愁怀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大家或许看了此诗中,也不觉得有什么很过份的言辞,比之上面柏杨所说的:“恨不得手执钢刀,照他脖子上喀叉一声”之类的恨话看上去和缓得多,但古时的闺中美眉,公开在诗句中抱怨自己的老公不好,说些“羽翼不相宜”之类的话,在当时已经是十分激烈怨愤的话了。

            朱淑真嫁了此人后,心情自然是十分不好。古时候女子嫁人后,不像现在的女孩一样,随时可以回到娘家,和自己的父母说说话,诉诉苦。古代女子嫁人后,除非有事才可以“归宁”回娘家一趟,而且朱淑真这个老公不知是要为官上任还是要出外经商,带着朱淑真远走吴、楚、荆、湘等地,一去就是三年多。这段时间朱淑真没有知已朋友,没有可以一吐情怀的人,甚至没有聊以慰籍的远方书信,她在寂寞难耐的日子里,只有一篇篇地吟咏她自己念自己听自已写自己看的断肠诗词:

            从宦东西不自由,亲帏千里泪长流。已无鸿雁传家信,更被杜鹃追客愁。

            日暖鸟歌空美景,花光柳影谩盈眸。高楼怅望凭阑久,心逐白云南向浮。

            ——《春日书怀》

            离家千里的朱淑真随着她看了就讨厌的丈夫到处行走,她没有半点游山玩水的兴致,虽然遍走扬州、湖北、湖南等地,却在朱淑真的诗集中从不见有对其间风光名胜的吟咏。所谓“吟笺谩有千篇苦,心事全无一点通”,她的诗文无人欣赏唱和,她哪里有心情乐山乐水呢?所以朱淑真一直在想家念家,她写了篇《寄大人》给自己的父母:

            去家千里外,飘泊若为心。诗诵南陔句,琴歌陟岵音。

            承颜故国远,举目白云深。欲识归宁意,三年数岁阴。

            据说朱淑真和她的老公结婚三年之后,朱淑真决心回娘家“归宁”,她一回到娘家就决心与她那个愚蠢老公决裂,再也不回去了,她写诗明志道:“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但是朱淑真这样回到娘家,和老公离异,在当时怎么说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宋时礼教逐渐风行,就算是父母想再给她重择良人,她是一个不清不白的离婚女人,也很难说能再找到合心的佳婿。于是朱淑真回来后,却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就回到少女时代的幸福时光,却陷入了无尽的孤独和寂寞之中,她有一首词深刻地描绘出她的寂寞:

            减字木兰花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春寒著摸人。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孤灯梦不成。

            这首词一上来就连用了五个“独”字,除了表现出朱淑真驾驭语言、锤炼情境的不凡功力外,我们能体味到的恐怕应该是她已深深地浸入全身血液中化不开的孤独之感。

            每逢春光烂漫之时,朱淑真更是愁怀难释,她写道:

            谒金门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十二阑干闲倚,愁来天不管。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

            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天空越蔚蓝就越怕抬头看,电影越圆满就越觉得伤感。有越多的时间就越觉得不安!因为我总是孤单,过着孤单的日子!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有的爱犹豫不觉,还在想他就离开,想过要将就一点,却发现将就更难……”这首歌刘若英唱得很动人,现代社会中的美眉们可以自由地交朋友约会玩乐还有着这样的心情,更何况当年深锁闺中的朱淑真呢?

            朱淑真回到娘家,决意和老公离异,恐怕父母对她也是一再指责,然后将她深锁在闺阁之中,严禁她外出。朱淑真有词写道:

            玉体金钗一样娇,背灯初解绣裙腰。衾寒枕冷夜香消。

            深院重关春寂寂,落花和雨夜迢迢。恨情和梦更无聊。

            ——浣溪沙

            看来“深院重关春寂寂”,朱淑真想再和她从前心仪的那个男人联系,也是非常困难的,从朱淑真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知道,好像这个人现在也在朱淑真的家不远的地方,可能同在杭州,朱淑真诗中是这样说的:

            欲寄相思满纸愁,鱼沉雁杳又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