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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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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书籍名:《飞花艳想》    作者:飞花艳想


                                    柳友梅道:“小弟生平于功名富贵实实看得淡,断不以穷达而移其志。至于婚姻有约,乃人伦纪綱所关,亦岂敢以始终而贰其心。况小弟于梅、雪二处的姻缘已不知受了多少风波,现今雪公尚为小弟受无故之祸,小弟何忍背之!”刘有美听说到此,不觉打着心事红了脸,只得又勉强说道:“吾兄坚执不从,也难相强,只恐触怒于严太师有所不便耳。”柳友梅道:“祸福自有天命,小弟断不以利害而易初心。”刘有美笑笑道:“兄翁真钟情人,小弟多言,倒是小弟得罪了。”说毕,二人遂相别去。

            到次日,柳友梅就来回拜刘有美。刘有美又劝道:“兄翁于梅、雪二公的婚姻,虽然有约,然实未曾行聘,兄翁何执意如此?况今雪公之事尚未了局,梅公又已故世,如今严太师岩岩之势,举朝惮服。兄翁若舍严府而就梅、雪,是犹舍珠玉而取瓦砾。且拂其意,这倒于雪公身上一发不便,是雪公的事因婚姻而起,復因婚姻而转盛了。吾兄还宜三思!”柳友梅道:“小弟愚痴,出于至性,诗不云乎:‘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止小弟与梅、雪二公之谓矣!严太师之命,万难从命,望为转辞。”刘有美百般的劝诱,柳友梅百般的苦辞。

            刘有美只得回復了严相公,将往后的言语一一说了。严相公道:“这畜生好无礼,这且由他,我且有处。”正是:

            

            林不得香蜂蝶恨,留春无计燕莺羞。

            花枝失却东皇意,雨雨风风那得休。

            却说严介溪见不从亲事,怀恨在心。恰好遇着边报紧急,北人遣使来议河朔一事,奉旨要差人往北议和。严介溪想一想道:“这畜生不受抬举,前日他说不以利害易心,专意在梅、雪二处的姻缘,我就叫他翁婿二人不怕利害的去走遭,只怕那时来求我姻亲也就迟了。”算计己定,次日便暗暗将二人名字奏上,旨意下来,将雪景川立功赎罪,加了兵部侍郎的职衔;将柳友梅加了翰林院学士的职衔,充作正副使奉命往北共议河朔兼讲和好,限五日内即行,回朝另行升赏。

            旨意一下,早有人报到柳友梅寓所来。柳友梅闻知,心下呆了一呆,暗想道:“这一定严嵩陷我了。但我去也罢,如何又陷累我岳父?我翁婿二人一去后,把我梅、雪二处的姻缘不知又如何结局矣。”

            正踌蹰间,忽报外面竹老爷、杨老爷要见,柳友梅忙出迎接。相见过,竹凤阿揖也不作完就说道:“有这等事!小弟方才见报,方晓得吾兄翁婿要出使北庭,这只是谁人陷害?”杨连城也道:“小弟尚不知,顷间凤阿兄来,方知有此奇事,只不知又是哪里起的?”柳友梅道:“就是严府为小弟辞婚一事起的祸端。然目今圣旨既下,即系君命。做臣子的岂可推托。”只是我岳父暮年,怎当此塞外驰驱之苦,内弟又甚年轻,无人可代,如何是好!”竹凤阿道:“不要说令岳年高难去,就是吾兄以白面书生,奉使北鄙,良不容易。”杨连城道:“正是,吾兄文士,匹马驰驱,深入不毛,又况正当暑天将近,酷日炎蒸,胡沙卷尤,如何去得!”柳友梅道:“以身许国,死生祸福惟命是从。只是小弟上有老母,内无弟媳,将寻梅问柳的姻缘空抛撇在天涯,为可惜耳!”言念及此,转不觉儿女情深,英雄气短矣。

            三人正说间,只见长班又进来禀道:“雪太老爷、小老爷来了。”柳友梅忙出迎进。雪公先与杨、竹二生见过,然后雪莲馨、柳友梅一一俱见过了。雪公忙问道:“这风波不知又是那里起的,又是谁人陷我二人?”柳友梅道:“小婿才与杨、竹二兄说来,此乃严府又因小婿辞婚起的。”雪公道:“却是为何?”柳友梅就将赵文华为媒,及刘有美说亲的事,一一说了一遍。雪公道:“原来如此。但今已奉皇命,就是朝廷的事了,捐躯赵国本臣子分内的事,亦復何辞。只是我儿虽已成名,尚属年幼,二女又远在故乡;就是贤婿也上有老母,内无兄弟,此番一去,吾与贤婿匹马胡沙,尚不知死生何地,未免回首凄然。”言至此,雪公不觉扑簌簌掉下泪来。柳友梅与雪莲馨亦泫然泪下。竹凤阿、杨连城亦为之动容悲切。雪莲馨因含泪说道:“据孩儿想来,爹爹可以年老病辞,柳姐夫亦可以养亲告假,何不同上一疏,或者个中,犹可挽回。”雪公叹道:“国家有事,若做臣子的如此推托,则朝廷养士何用,生平所学何事!我想汉朝苏武出使,北廷拘留一十九年,旌毛尽落,鬓发尽白,方得归来;宋朝富弼与契丹讲和,往返数回,得家书不开,恐乱人意。这多是前贤所为。你为父的虽不才,也读了一生古人书,做了半世朝廷官,今日奉命北往,岂尽不如前贤,愿为临难退缩遗笑当世乎?”柳友梅道:“此番一行,风尘劳苦,死生患难,固未可料,然做臣子的功名事业必不由此一显。此盘根错节之所以见利器也;吾人举动,乃关一生名节,贪生畏死断使不得。”竹凤阿道:“在莲馨兄身上,爱亲心切,故作此不得已之极思;在老年伯及吾兄身上,爱君之心更切,故有此论。君亲虽曰不同,忠孝本无二理耳。”杨连城道:“若到日后归来,功成名遂,君亲具庆,忠孝双全,又可成一段千秋佳话矣。”说罢,雪公随吩咐雪莲馨道:“我与你姐夫去后,你便可告假回乡间,杨兄已选苏州司李,或顺便就同杨年兄归去,善慰母亲,好生安慰二位姐姐,叫他们不必忧烦。我去倘能不辱君命,归来欢会有期。”柳友梅也就把家中事体托与杨连城得知,随吩咐抱琴道:“在老夫人面前,只说我在京候选,切莫说出使边庭的事,恐怕惊坏了老夫人。”抱琴领命不题。

            次日,雪公与柳友梅翁婿二人就辞了朝,领了刺书,带了两个能事家人,把铺陈行李发在城外馆驿中住下。此时京师衙门常规也有公饯的,也有私饯的,乱了几日。竹凤阿与杨连城也同设了一席饯行过了。雪公竟同柳友梅往北而去。

            却说雪莲馨送了父亲去后,随即告假还乡省母。恰好杨连城选了苏州府理刑,领了凭要出京,雪莲馨即着抱琴约了,一同起身下去。竹凤阿却授了御印总兵之职,也往沿边一路镇守去了。正是:

            

            摧锋北陷穹庐去,避祸南迁故土来。

            谁为朝廷驱正士,奸人之恶甚于豺。

            毕竟柳友梅与雪公如何归来,与梅、雪二小姐又如何作合,且听后来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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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  掷金钱喜卜归期

            诗曰:

            

            天涯海角有穷时,惟有相思无尽期。

            残梦楼头空自忆,离愁花底问谁知。

            云山深锁真情恨,风雨翻成薄命词。

            我向鳞鸣占信候,金钱掷破叹归迟。

            却说梅如玉、雪瑞云二小姐,自雪公去后,就与雪夫人回苏,原来雪公的旧宅在苏州府桃花坞中。回家住下,只要打听雪公的消息。后闻雪莲馨、柳友梅与竹凤阿入京去挽回了,心下终宽。捱过了残冬,直到岁底才有信来。知雪公的事已渐平安,方觉放心。及至春闱,忽报雪莲馨中了进士,柳友梅中了探花,母女三人真喜出望外,满心欢畅,只道不日衣锦还乡,便可乘鸾跨凤。哪晓得过了数月,反无音信起来,不知为着何故,母女三人又不胜忧闷。雪老夫人对着二小姐道:“自你父亲去后,已近一年,幸天保佑无事,更喜两登科第,实为望外。但不知到今数月,为何反无音信?”瑞云小姐道:“去岁忆分袂,临别见青杨如织,今年又望绿柳成阴,因什缘由,鱼沉雁杳?”如玉小姐蹙着眉,无言无语,半晌才说道:“云山修阻,烟水苍茫,徒令人目断长安,不知归舟何日!昔时守孝情长,今觉思亲倍切。”雪夫人道:“我闻银灯频剔,喜占音候,金钗可当,为问归期。何不寻一卜士问之?”二小姐道:“如此甚好。”就叫朝霞在门首去看来。

            朝霞走出来,站立门首。不一时,只见一个起课先生,手中摇着课筒过去,朝霞一看,只见那先生:

            

            头顶方巾透脑油,海青穿袖破肩头。

            面皮之上多麻点,颈项旁边带瘿瘤。

            课筒手托常作响,招牌腰挂不须钩。

            谁知外貌不堪取,腹里仙机神鬼愁。

            朝霞立在门内,远远望见他腰间挂着一个小小招牌,上面写道:“李半仙课精鬼神,相善麻衣远。”朝霞想道:“这个先生一定又会相面,又会起课的了。”遂叫声:“起课先生,这里来!”那李半仙见有人请他,忙走过来,进了门,走到中堂坐下。朝霞就进去,报与夫人、二小姐知道。二小姐就随着夫人一径在厅堂后,来看他起课。

            李半仙见夫人出来,便问道:“夫人要起课么?”雪夫人道:“正是要起课。且问先生就定居在此,还是新来到的?”李半仙道:“在下到处起课,那有定居。前往绍兴、山阴县去了几日,偶到这里。”夫人道:“可认得山阴新探花柳老爷家么?”李半仙道:“柳老爷是我大恩人,夫人却如何认的?”夫人道:“就是我家老爷的小婿,今日起课也是为他。”李半仙道:“如此就是前任杭州府雪太守贵婿。”夫人道:“你为何就晓得?”李半仙道:“柳老爷未中时,曾在舍下住过一宿。在下前日自他家里来。柳老爷真是好人,我曾受他大恩未曾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