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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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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书籍名:《绘芳录》    作者:竹秋氏


                                    况且衣履还没有烘燥,再则小道已备下粗肴,好歹都要赏个脸儿。不然为冯大老爷晓得了,小道却吃罪不起。”

            田文海也帮着上来拦住道:“兄台何必如此固执,黄道兄既已备下酒席,那怕略坐片刻也算他尽过心了。好在不隔城门,纵然迟了,打发轿子送兄台四衙。还有句说话,兄台若执意要走,岂不带累小弟这一餐白食亦不得吃了。”说罢,哈哈大笑,用手握住五官手腕,乜斜着两眼道:“老五,我这话可是不是呢?”

            五官见他们阻拦,着起急来,又见田文海有意戏弄,直呼“老五”,明知被他们识破行藏,更难少留。心内不由突突的跳个不止,脸上一红一白,忙洒脱了田文海的手,颤微微的说道::“你们却也好笑,人家不愿意扰你们的酒,何苦来强拉硬扯的,还怕有酒饭请不到人吃么?快些将我衣服拿来,也不劳你家的人送了。若欺负了我,明日告诉冯老爷,你们是不讨好的。”说着,早将黄道士的衣服一口气脱下,撂在炕上。

            黄鹤仙见五官急了,又不好阻挡田文海,只得躲了出去。田文海起先与黄道士商量,本欲将柳五官灌醉,好动他的手。忽然见他要走,大着胆假说上来款留,调戏着他,看五官可受不受。不意五官翻过脸来,此时田文海又懊悔过于孟浪,好事弄坏,遂老羞成怒;欲要随他去,又舍不得到嘴的一口食不吃。一时色胆如天,明欺五官孤身,假作怒容道:“小柳,你不要胡涂,明人面前还说什么暗话,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么?我倒好意留你,可知是给脸你的,就陪我田老爷喝杯酒也不辱没你。若再扭手扭脚的假充着正经人,引得我田老爷性子发作起来,你即要吃亏苦了。”又走近一步,拍着五官肩头道:“好小子,别要这么,你没见你田老爷年纪老了,最是知情识趣的。”

            五官听了这一番话,早巳气得手足乱颤,哭声道:“你们这些光棍,有多大胆子,青天白昼戏侮好人,不是一伙强盗么?快快让我出去,一笔勾消,是你们的造化,不然明日叫冯老爷问着你们,看你们可活得成?”又使劲将田文海一推,田文海不曾防备,往后一跄,脑袋碰在壁上,碰起一个老大疙瘩。不禁把那怜香惜玉之心,顿变了夜叉面孔,指着五官,跳起来大骂道:“好不中抬举的小兔崽子,敢捉弄你老子。你访一访田老爷可是好惹的?没说你认识个把知府,就是皇帝的御兔子,我田老爷高兴都要赏鉴赏鉴。你既落在我手内,还怕你飞上天去?”即揎袖撩衣势将用武。

            五官恐他近身不便,退了几步,要想躲避,瞥见条几上摆着一方天然怪石,双手连座子捧起,向田文海劈面打来。田文海闪身不及,恰恰打着额角左边,“哎哟”一声倒在地上,那血如泉涌相似流了出来。五官见打倒田文海,叹口气道:“不料我在此地与姓田的一劫,他既然被我打死,是要抵偿的,不若先死,免得受他们糟蹋。”牙齿一咬,回身认定屋杜上狠命一头碰去。

            那知黄道士并未出去,躲在外间听里面的动静。闻得田文海动气,要硬行强做,怕的闹出别样事故,带累自己,赶着走过劝解。见五官正举起石头要打,把黄道哩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嘴里喊着“不可动手!”即大踏步跑入,意在夺那石头。谁知来不及了,五官早发手打倒田文海。又见五官碰头,黄道士也不顾田文海的死活,打倒的尚不知怎样,姓柳的若再碰死,更不得了。急忙上前拦腰一把抱牢,死也不敢放手道:“你现在打死了人,不想抵命,还要累我吃两条命的官司么?”恰值庙内的人众都闻声走进,黄道士即叫取了绳索,将五官按翻捆好,恐他再要寻死。

            始回身见田文海直挺挺的睡在地上,浑身是血,只剩了奄奄一息;急的黄道士跺足干哭道:“怎么了!怎么了!这不是坑死我么!”忙取了止血的药替他敷上,又用布扎好口,轻轻的抬至炕上放下。两眼呆瞪瞪的望着田文海,如雷打痴了一般。约有半个时辰,田文海方悠悠苏醒,“哼”了一声。黄道士先赶着念了句佛,早煎好一碗浓浓的参汤,与田文海吃下。又停了半晌,田文海气弱声低的呻吟着道:“我此时头上实在痛得难受,那个小杂种呢?可不要放走了他,放走了我是向你三清观要人的。”黄道士忙道:“姓柳的小道已捆起来了,专候你老人家示下。”

            田文海点首道:“我做梦也想不到吃小杂种这一场大苫。你可到衙门里去叫跟我的人,把那张大藤榻拿来,好抬我回去。”又将黄道士唤到面前,悄悄在他耳畔说道,你到衙门内可如此如此,“告诉敝东一声,切不可稍露风声,使府里得了信。速去速来,要紧要紧”。黄道士不敢停留,忙着换了大衣,嘱咐众人“小心看守姓柳的,他是首要凶手。第一怕他惧罪寻死”。又叫人伺候着田老爷要茶要水。即带一名用人,飞奔县里去了。

            这里柳五官此刻倒横过心来,不问姓田的生死,我都随他们摆布罢。再不料我在此地遇着对头,该应劫数临身,也挽回不来的。只恨没有见着伯青,他那里晓得我惹下这样大祸。然而到了此时,身不由己,也顾不得他们了。这么一想,心内反没有半点害怕。田文海睡在炕上,头痛得火星直冒,大骂道:“你这小杂种,小忘八,我与你什么解不开的冤仇,你给我下这一毒手。我若死了,自然有人千刀万剁的问你一个剐罪。我即不死,你亦休想活命。你如果活了,我也不姓田了。”咬牙切齿,恨骂不绝。忽见黄鹤仙急急的跑了进来,对众人道:“你们快些收拾收拾,县主太爷来踏勘了。”田文海闯得东人将至,命众人仍把他抬到地下睡着,又嘱咐黄道士,“少顷鲁太爷问你情形,你须照着我先教你那一番话回答,万万不可临时错误一点”。黄道士连称晓得。正忙着,只听外面三棒锣声,齐齐吆喝,山阳县已下轿进来。未知鲁鹏作何发落,柳五官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报前仇鲁知县枉法  破诡计冯太守行权

            却说鲁鹏兄弟到了南京,投过文凭。鲁鲲有缺选出来的,赶着料理,到三府的任。鲁鹏留省试用,恰好江宁藩司与他世好,又有鲁道同私函嘱托藩司另眼看待。一年期满,适值山阳县出缺,藩司即行详请上去。陈小儒亦知鲁鹏为人诡谲,见他遇事逢迎,本不令他补山阳县缺。无如藩司竭力保举,又因鲁道同的情面,只得题补了他。好在楚卿是他上司,暗中写了一封切实的信与二郎,叫不时察看着他,不可徇庇。

            鲁鹏得了山阳县缺,好生欢喜,忙着专人进京接鲁鹏与他的家眷,先择吉赴任。若依鲁鹏心性,虽然一令之荣,也是百里邑

            侯,要大大施展一番。无如二郎为官清慎,丝毫不徇情面,又是鲁鹏的专管上司,鲁鹏尚不敢十分妄为。偏偏田文海荐到他衙门里,鲁鹏是个豪华公子,受不住田文海加意趋承,过了些时,觉得姓田的竟是生平第一知己。凡有出息的事件,都派他经理,所以田文海年来腰橐甚富。

            这日,鲁鹏正在内堂与妻子闲话。忽见家丁来报,三清观的黄道士在外求见锐:“田师爷在他观里被人打伤了。”又说:“仍有下情要面见老爷细察。”鲁鹏闻说,很吃了一惊,忙至外书房,-将黄道士叫进。黄鹤仙即照着田文海嘱咐的话,细诉一遍。

            鲁鹏又惊又气,着黄道士下去补了一张呈词:先行回去伺候,随即坐轿传齐差役,至三清观踏勘;到了庙门,见黄道士穿着法衣,带领几个徒弟,在山门外跪接,请着鲁鹏进来。大殿上早设了官座,灯火点得明如白日。鲁鹏入座,先把黄道士带上问了一遍,--其实久经知道,此时当着人众审问,不过遮掩耳目,--又吩咐将田文海抬出验看伤痕。仵作禀报道:“左额角被石砸伤,宽一寸深一寸八分,内骨尽破。”鲁鹏听了,暗自吃惊道;“怎么打得如此伤重?”忙叫抬过一旁,不可经风。又吩咐带姓柳的,众人推推拥拥将五官带到大殿上跪下。

            起先黄鹤仙到县里报案,只说:“京里来了个姓柳的,至观内避雨,小道好意留他吃饭,田老爷陪他闲谈。小道出外解手,不知怎生闹了起来,姓柳的行凶,用石打伤田老爷”等语。鲁鹏先不知是什么姓柳的,此时见了面,仔细朝下一望,原来是唱戏的柳五官。不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暗喜道:“你这小兔子,一般也有今日,撞到我手里。我只当你一辈子靠着东府里王爷势头,奈何不着你。可见天网恢恢,自投罗网。此次又行凶打伤了人,我即从公办去,你亦有应得之罪。”遂呼呼的冷笑道:“柳五官,你可认得本县么?看你小小年纪,自应安分守已,做个好人。为什么行凶打伤了田文海?其中定有挟隙,断非无因。可从实招认,若有半字含糊,哼哼!你就没想活命了。”又叫取夹棍伺候着,众役齐声答应,如轰雷一般。

            柳五官伏在地下,早拿定主意,不过一死,再没别的罪名。何况姓田的未死,尚有几希之望,不能姓田的活着,即叫我抵命不成。忽听得县官直呼他名字,又问可认得本县,心内诧异道:“这县官是认得我的。”即抬起头来向上一望,见是鲁鹏,长叹了一声道;“罢罢罢!我才离虎口又入龙潭。那知是这个冤家在此地做官,纵田文海不死,我也难脱网罗。不若烈烈轰轰干他一千,死也挣个硬汉子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