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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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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书籍名:《绘芳录》    作者:竹秋氏


                                    道婆等人,皆有赏给。老姑子即忙着准备素斋送行。鲁府一班至亲,亦担了酒席过来饯别。

            鲁道同择定来日登程,此次不过随身衣物行囊,其外俱无,早一日聊为收拾。次日清晨,车辆已齐。鲁老夫妇早备下香烛纸马,清斋果品,在大殿上供佛。因耽搁了多日,不无作践佛地。道婆忙去撞钟敲磬,拜罢起身,又与老姑子师徒等人作辞。老姑子说了多少简亵怠慢,千恩万谢的话。鲁道同见日色已出,即催促动身。众人皆上了骡车,老姑子犹欲送出城外,被鲁老夫人再三挡住。老姑子对着车前,稽首道:“太太少奶奶们,前途保重,恕小尼不远送了。”即回身带着众徒弟,仍转庵堂。

            看官们试问,鲁道同身居相位,极品尊荣,此时若功成退隐,致仕还乡,车辆马匹固多十倍,就是同朝的大小各官,十停亦要来八停相送,遥想一路上执手临歧,殷殷祖饯,何等热闹!谁知今日乃获罪被黜,家财尽行抄没,两个儿子又皆充发,虽有几家至亲好友,都不敢公然来送。日前到庵里饯别的时候,即预先说明。刻下仅有数乘车辆,几口亲丁,七八名男女仆从而已。加以行李萧条,不堪入目。

            鲁道同前次在街市上,受过一场羞辱,是个惊弓之鸟。又怕有人哕唣,悄悄吩咐众家丁,保护车辆飞速出城,愈快愈妙。家丁们领会得主人意思,叫众车夫把骡马加上一鞭,飞也似一口气赶出城外。到了一块空阔所在,车辆停住,将车上对象略为整理。众人又饱餐了一顿,架上骡马,直向山西大道进发。

            走了数日,鲁鹏的妻子复病倒下来。一因思念丈夫,日夜愁苦;二因病体新痊,受不起风霜劳顿。鲁道同见媳妇有病,只好沿途耽搁,寻觅名医诊视。所经过的地方,无非乡村镇市,那有好手医家。况且今日这个郎中,明日那个大夫,各有各的见解,各用各的药品,反医得病人一日重似一日,势渐垂危。鲁老夫妇十分着急,所幸已入山西地界,离家不远。便命旦夕趱赶,到了家不数日工夫,鲁鹏的妻子即殁了。

            鲁老夫人思儿恸媳,分外伤悲。相巧鲁鵾的妻子,赶了回来。因鲁鵾发遣新疆,不便带家小同往,差了两名诚实家丁,送他妻子进京。走到中途,闻得鲁道同亦被参革职,鲁鹏充配云南。既然公公,小叔都不在京,没了投奔,进止两难。还是鲁鵾的妻子有点见识,知道家财抄没,二叔又远配他方『,公婆京中难以存身,必回山西无疑。即吩咐改道向山西而去。到了家中,婆媳相见,说不尽多年离别,叙不尽目下颠沛,末了只落得抱头一哭罢休。

            鲁老夫人见大媳妇回家,又带着两个孙子同回,二三年不曾见面,都长成了。不免一悲一喜,减去几分悲恸。鲁鵾的妻子又从旁极力解劝,渐渐才将想念二媳妇的心肠,撇在一边。又与鲁老商议,“媳妇的母家甚远,他丈夫又没有见面。这点小小年纪,一命夭亡,兼之平日甚为孝敬你我,媳妇身后,该要大大热闹一番,方对得过他。不然他在阴司,都要怨你我寡情。好在此时已回了乡井,还怕什么人议论我家,难不成再在京中参我家一本么!”鲁道同也说:“应该如此,你做主就是了。”鲁老夫人随即发出银两,叫家丁们分头延清高僧高道,七七追荐。本地绅士亲友,都来吊祭。后来直待到鲁鹏遇赦归家,始择期入葬祖茔。

            惟有鲁鵾死在新疆,因道路甚远,又没有亲丁同在,那边跟去的家丁,买了棺木装殓,择地安葬。鲁老夫妇得了信,又不免痛哭一场。即命媳妇孙儿,挂孝开丧,招魂致祭。

            从此鲁道同埋首乡间,领带两个孙子读书上进。下文即没有他家交代。这种作恶之家,天不绝其后嗣,就算是他祖宗尚有余德。一败之后,焉能再振,料想子孙也没得发迹的了。

            单说陈宝征自参倒了鲁道同,声名大振,人人皆赞他风峻。朝内自去了这个奸相,纪纲一整,内外肃清。有多少屈抑沉埋的,此时尽吐气扬眉,重睹天日。无不推功到宝征身上,群颂他有胆有识,乃少年中之拔萃。适值吏部申奏江苏苏松太兵备道缺出,御笔亲点,着陈宝征补授。又简放陈仁寿巡抚江西。一日之中,叔侄皆沐殊恩,同朝人人欣羡。又齐称他叔侄,有此除恶大功,得之何愧。原来陈仁寿力赞宝微上那奏折一事,目下各官俱知其细。仁寿、宝征得了信,也欢喜异常,即预备召见请训,出京等事。一时间,两边公馆内,车马盈门,过来道喜的,络绎不绝。甘露亦知道此事,忙赶来给他叔侄贺喜,并有家书托宝征顺寄扬州。现今甘露亦由主事转升到兵部郎中,记名以道府并用。

            过了一日,仁寿叔侄内庭召见,奏对时申明请假一月,便道南京省视父兄,接取眷属。下来又往各同年世谊处,谢步辞别。

            众官皆请宴饯行,他叔侄该去的,该辞的,不须细说。到了起程这一日,众官俱来走送,叔侄力辞方止。惟有甘露,直送到十里以外方回。他叔侄们,一路晓行夜宿,往南京而来。暂且不表。

            再说云从龙奉到批折,即将鲁鵾,朱丕、贾、许等人,照例发遣。又札饬陈宝焜,迅速回任。各事发落已毕,即闻得陈仁寿放了江西巡抚,宝征得了苏松太道。忙命备轿,至小儒处道贺。

            小儒这边亦早得了驿报,方夫人等欣喜非常。接着众亲友闻风,都来贺喜。正忙着迎送,从龙亦至,众亲友连忙回避辞去。

            小儒同众人迎接入内,彼此见了礼,各叙了几句套话,从龙即笑对小儒道:“二郎甫经回任,令弟与大郎又荣放出京,不知你这老封翁怎生快乐,倒要请教一二。”小儒笑着,欠身道:“舍弟小儿们侥幸,皆上荷国恩隆重,下赖诸位伯父叔父们的福庇。”

            王兰便接口道:“若说介臣巡抚江西,征儿荣放外任,皆系意中之期许。其所奇者,焜儿在外扳倒小鲁,征儿在内扳翻老鲁。去小鲁易,去老鲁难。何也?小鲁不过一守牧,又有前愆可稽,复加以在田之力,试想小鲁纵有三头六臂之神通,亦难逃沫网;若老鲁则树大根深,难以斩伐,且又爪牙耳目甚多,棋布星罗布满中外。在朝多少前辈各官,有骨气胆量者,亦不乏其人,均扳他不倒。老鲁之不容易去,可想而知。征儿虽然得着那封私书把柄,究竟一系新进,一系久踞,若临时稍为气馁,顾及身家,即难以举行。他居然明目张胆,不避嫌怨,参他一本,尤奇者连鲁鹏都罗致在内。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真做得直捷痛快,骇人听闻。不意这么一件朝野共服的大事,出在一个新列言官,年少的儒生手内,叫人怎不钦佩!小儒还说托赖我等伯叔们福庇,其实我等忝居伯叔,自愧难步后尘,真要羞煞若干老辈中人。明儿征儿回家,我倒要细问问他,怎么动了参鲁老的意见,怎么不待商量,竟鼓勇而行?我却不知他有多大胆量,大约他胆子比身子还大呢!子龙一身都是胆,此语大可借赠。”

            小儒笑道:“者香未免过于谬奖了。小孩子家那里称得胆量,不过仗着血气之勇,不计可否,竟冒险而行。该应鲁老头儿倒运,成就了他的声名,此乃侥幸成功,何足为法?若以者香之赞,直称赞得他世上寡二无双的。”王兰听了,正色道:“小儒此言大错大错。我与你交情胜似手足,所差看不过你我异姓,你的儿子即是我之子侄。本来征儿这件事,实在令人拜服。我岂,能学而今时俗,虚褒妄奖。难道我和你还用浮言客套么!”

            小儒未及答言,伯青在旁笑说道:“你们不必争论,听我分解。小儒虽错,尚有可原。宝征是他儿子,者香赞他儿子好,他不能也随声附和的说好,必得要谦辞两句。不知我等一人之交,无须谦让,此乃小儒之错。若论者香之称赞,虽出刁:本衷,未免亦有太过之处。其中我与楚卿等人,生平毫无建树,甘拜下风。惟者香与在田,却非我等可比。在田有平粤寇之功,者香有靖海贼之绩,你两人皇皇伟业,中外皆知,与征儿之参倒老鲁,可谓工力悉敌。”

            说着,回头对小儒笑道:“至于你这位令尊老封翁,虽做过历任封圻,大廷卿贰。若与令郎比较起来,小儒,休怪我直言。尊翁竞要退避令郎三舍,令郎却远胜尊翁不止十倍。在诸位品评,我这议论可平允否?”伯青说罢,引得从龙等人拍手大笑道:“伯青之说,公平确当,两造皆可无词。未免使老封翁有些难处,好在是自家儿子跨灶,犹可解慰。”小儒笑道:“罢罢罢,我从此真要箝口结舌,永远不敢同你们说话。一经开口,我既有了不是先在身上。尤其者香,更外难缠,说起来都是长篇大套的一阵训责。”王兰亦笑道:“你不用放刁,本怪你谦非所宜,以致责由自取。难不成伯青也帮着我,硬派你不是么?”众人又说笑了一回,从龙便作辞回署。

            晚间,方夫人待小儒回后,即说到预备戏酒,请众亲友们过来热闹两日。小儒道:“爽性俟他叔侄们回来,再请客不迟。”方夫人道:“他们回来,不能久住。又要忙着料理媳妇们动身,那里还有工夫请酒呢!不如趁着这几天,消消闲闲的,请两日酒,唱数本戏,好得多呢!你请过了,我还要接着请我体己的客。”小儒点首道:“既这么着,明日就叫外面定席,传唤班子,一准后日请客。大约四五日,也可请遍了。”一宵无话。

            次早,小儒叫了听差家人上来,吩咐办酒定戏,又分头去邀请亲友,无非伯青等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