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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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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书籍名:《绘芳录》    作者:竹秋氏


                                    那掌管收礼的家丁,忙的日夜不闲。所有奇珍异宝,古玩时器,不可胜数。

            到了寿日这一天,内外张灯挂彩,上面用五色锦棚遮日,下面用一色大红猩猩毡铺地。百余名家丁皆是锦衣花帽,各处执理事件。在京大小各官,都亲来道贺。府门外车马喧阗,络绎不绝。座中的客,是亚相胡文渊,协办大学士李文俊,吏部尚书鲁道同,户部侍郎曹大生,通政司洪鼎材,以及宗室亲藩,各王公大臣。陪客请了巡城御史柏如松-一他是由中书科新转升的,同大理寺少卿云从龙,刑部郎中冯宝,侍读祝登云,与他儿子汉槎分头陪着众尊客看戏饮酒。此日即是伯青等人所送的福庆班,在外厅演唱。真乃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说不尽的富贵,看不尽的奢华。

            早有柳五官上厅,见众人请安,先到首座上胡公前请点戏目。胡文渊接过戏目,把五官上下望了几眼,捻须微笑道:“我久闻其名,今始见其人,可谓名实相符,不愧外间播赞。”又问五官年纪出处,五官低着头,红晕两颊,一一的对答。胡公竟忘了点戏,絮絮叨叨,不问他别话,只问他在京认识些何人?适值首席陪客是祝伯青,五官口内虽答着胡公,那一双俊眼却不住的回盼伯青。伯青恐胡公看出情形,又不好转过身去,遂借话欠身对胡公道:“老师只觉此子外貌可取,不知他腹内亦好。据云是旧家子弟出身,因幼年迫于饥寒,卖入梨园。每与人言,以唱戏为辱。在门生愚见,竞非寻常优伶可类。”胡公听了,点首道:“原来如此,可嘉可敬,我看这孩子将来还有点出息。”

            遂点了《满牀笏》一出。

            五官又到各席首座上请点了戏,随后从龙也点了一出《昙花合影》上的《忆偶》。囚近日已有人将三部曲词,拣选了几出出色的,谱成工尺,可以演唱。五官回转戏房,顿时台上开了锣,先演了《大赐福》,《加官》等戏,然后即扮点唱的戏文。今日大半均是五官的戏。又唱到《忆偶》一出,五官扮的是虞生,身着儒服,头戴儒巾,出台即唱道:

            〔满庭芳〕东浙才人,西泠秀士,争夸盖世名流。青云有路,不患步瀛洲。系足红丝未定,妙年华虚度春秋。红衾冷,兰房寂寞,午夜使人愁。

            遂又说白道:

            二八青年美子都,风流蕴藉一鸿儒;只因未遂三生愿,遍访江南绝世姝。小生虞德昭,字凤文,武林人也。上有椿萱,下无兄弟。富豪甲世,早欣身入黉宫。井臼未安,底事心关秦晋。日下游学金陵,依栖男氏,单生表妹,小字洛珍,也算色冠群芳,才倾八斗。只是一件,任意娇嗔,侈谈武艺。甥可作婿,虽然舅父有心亲上联姻,争奈小生无意。近日在外历访明珠,难藏金屋。东邻有貌,嗟无咏絮之才;西舍多才,又少如花之貌。天下非无美色,斯人未赏余心。所以小生因缘,尚蹉跎于此日也。

            后又接着唱了下去。五官故意卖弄精神,细意熨贴入神的演唱。堂上诸官无不喝采,皆放了重赏。恰好东边席上,首座是李文俊,陪客云从龙。文俊道:“在田,你看五官这孩子年纪既轻,唱口又佳。怪不得京中一时传为美谈,甚至以一见一语为荣。不知日后便宜谁人赎取他去,做名贴身青衣,倒还不俗。”从龙笑了笑,低声说道:“已有主顾了。”文俊惊问道:“此鹿得于谁手?但恐此人不合,反玷辱了他。”从龙笑道:“若说出此人,定蒙许百/。”正欲说明,早被伯青听得,恐从龙说出他来为人取笑,在隔席轻轻的嗽了一声,是暗叫从龙勿说。那料已被文俊看见,顿然明白,不觉大笑道:

            “仙弟你好呀,果真此子已屈世弟,可谓彼此不屈。妙,妙,妙!”

            伯青原恐从龙说了,为文俊知晓,不意文俊反高声说明此事,急得满面通红,坐立不安,又不好拦阻文俊不说。此时一厅

            的人,正不约而同齐齐夸奖五官,也有叹息的,电有垂涎的。忽闻文俊一言,众人同声叫好道:“五官得祝午兄赏识,恐从此声价又增百倍矣。真令我等爱甚妒甚。”伯青闻众人所说,分外难处,回头见胡公坐在首座上,也在那里点头微笑。偏生柳五官在台上演戏,那一双俊眼不住的向着伯青笑。众人看着台上,又看着伯青,皆抚掌大笑。伯青万难安坐,只得托辞告便,躲入书房去了。文俊道:“都怪你们不好,把人家嘲走了,可知台上唱的人都没了神采。”回头吩咐伺酒的家丁,“去请了祝大老爷来,说我们立候他说话呢”。

            伯青闻请,只好重又出来入席。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俯首无言。文俊笑道:“世弟你真欠老成了,人生少年皆有之事。而且此等尤物,人所必赏,我辈正羡世弟眼力甚高,不同凡俗,我自信不及世弟远矣。犹忆初入京都,少年心性,尚孜孜寻恋,何况世弟具此才貌,五官又具此美质,正天留此物,以待世弟赏识耳。”说罢,又哈哈大笑道:“非是我说句放肆的话,不怕在座渚公作恼,除却世弟,他人竟配不上去结识五官。”伯青听了,越发羞愧难容,勉强笑答道:“世兄不可信在田的话,他是有意糟蹋小弟的。五官身价甚重,性情高傲,连大人先生们稍不惬意,他都不屑去晋接。小弟不过一穷翰林,怎敢妄作此想。倘为五官所闻,要笑小弟太不自量了。”文俊摇头道:“没有的话,五官那孩子,虽不可以富贵压之,我久闻他与人契洽,却不在人品高下上分别。况在田与你至交,断不忍平空的糟蹋你。你纵力辩,我只是不信。”

            时有鲁道同在西席首座上,句句听得明白。鲁公亦有意五官,前次曾去亲近,五官嫌他是个山西人,秉性粗鲁,着实冷落了他一场,鲁公大为没趣。后来访问五官一概如此,不滥交人,他倒也罢了。起先见五官上来点戏,胡文渊与他说话,他虽低着头,那一双眼睛不注的暗睃伯青,鲁公心内即百般疑惑。此时听得文俊嘲笑,又见伯青如此情形,显而易见是五官屈意在伯青身上,心内却忿忿不平起来。淡笑道:“祝午兄的话也未为无理,五官生性颇傲,连东府里王爷待他那样好法,他都不过于去趋承。难道现放着一位威尊势重的王爷不去巴结,倒愿结识祝午兄么?李大人不可过冤屈了人,这是云人人与他取笑的。”

            伯青明知鲁公是讥刺他的话,心中反觉欢喜,借此正好塞众人的口。忙道:“鲁大人真乃洞见晚生腑肺,可见我纵有意五官,他也不致有意于我。”文俊对鲁道同笑道:“你不要代他说话,难不成你亦有心五官,与祝年兄争酸么?”引得四座哄然大笑。鲁公闻文俊又来取笑他,不好再开口,也只得付之一笑而已。却暗自恨道:“可恶五官那小畜生,日前冷落我倒不怪他,我只道你终于如此,原来你爱上了祝翰林。若论年纪,自然祝翰林比我小得多呢;若论爵位,他较我甚卑,你何以舍尊就卑,其理我真不解。你既恁般可恶,只要我从中阻挠,你纵有心祝姓,亦是枉然。”胡文渊因伯青是他门生,又坐在自己席上,说笑不便,即借着别的话,打断了文俊嘲笑。

            少顷戏文暂歇,五官又上厅合座敬了一巡酒。鲁道同因心内不悦,敬至他面前的酒,连身子动都不动,遂起身作辞。众人亦欲早散,江公再三挽留不住,率领子婿相送,见众人登了舆,方回厅前。撤去残席,重新摆了两桌。只剩从龙等一班陪客,与几家内亲,不便即去。江公首座,其余挨次入席。台上又开了锣,直唱到二鼓后方住。江公早巳颓然大醉,从龙等人也告辞回去。次日,江公又补请同僚渚官,热闹了十余日,方命汉槎至各处谢寿。从龙等人,这十日中也忙乏了,各在私第歇息。

            这日,伯青正闲坐书房,与汉槎说道:“在田,楚卿有好几天未来了,我要叫人去请他,难不成忙病了么?”汉槎笑道:“我看倒不是忙病了,只怕连日大吃大嚼的,他们两个都吃伤了。”伯青听说大笑,唤进连儿,吩咐去谪他们。不多一会,从龙、二郎齐至。伯青道:“你们近日躲在家中作什么呢?当真应了子骞的话,前日吃伤了不成?”二郎不解此言,急问原故?伯青将汉槎适才背地里议论的话说明。

            二郎笑指汉槎道:“你这小汕嘴,也学会说儿句趣话了。难道我与在田如此贪嘴么?你倒会编排我们,明日待我写封信去告诉爱卿,说你近杉口才人为长进,较前天地悬殊了。让他好准备着,不可似前番那样,信口开河的取笑子骞,而今子骞有了给辩之才,紧防他反唇相向,大要留神。”从龙道:“这也是好事,若单是爱卿善言,也觉没趣,未免单丝不成线。既子骞现在工于诙谐,正所谓旗鼓相当不愧天生一对。切不可再似前次说出那个龟字令来,那就不妙了。”说得伯青,二郎顿足大笑,汉槎脸一红,也笑了笑道:“你们开口闭口都将爱卿比较我,不知爱卿善言,是他口利;我不善言,是我口钝。我与爱卿风马牛不相及。他又远在南京千里之遥,你们时时把他作话柄,使他终日喷嚏不止,何苦来呢!非比楚卿与翠颦嫂子,说起来才没有推诿呢!”二郎道:“你很好,你说不过在田,又歪缠到我身上来,真正不解。”

            众人正互相嘲笑,忽见连儿急急的上来道:“福庆班内,柳五官闹出事件来了。现有跟他的人在外,要面见爷们说话。”伯青听了大惊,忙问原委?未知五官闹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莽公子大闹隐春园  俏优伶避投江相府

            话说吏部尚书鲁道同,那一日在江公处拜寿,席上见柳五官专意伯青,心内火为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