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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云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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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书籍名:《英云梦传》    作者:松云氏


                                    

            却说王云回到郑府,郑乾就问道:“贤甥独自一人,何处去游玩的连午饭也不来吃?”王云道:“甥到西湖去看看景致,所以来迟。”郑乾就命家人取出点心,王云用罢,郑乾道:“老夫前日在敝同年处会席,有二诗题,在坐之客俱已有作,惟老夫酒后不能应酬,所以带来,今欲烦贤甥代老夫助助笔力。”王云道:“大人之命不敢有违,但是甥学疏才浅,勉强应来,只恐有辱大人之命①。”郑乾道:“贤甥休得过谦。”随将二诗题取出。王云接来看时,只见上面写着一题是《绿堤春晓》,七言排律一首;一题是《西湖夜月》,五言古风一篇,四换韵。王云道:“待甥勉力应命做来,请大人笔削。”随到书房中。取出一幅牙笺,也不脱稿,二题就轻轻写完,走出来呈与郑乾道:“请大人改正。”郑乾本要试王云才学,不知他怎样做法。不料王云无片刻工夫,诗已送至,不胜惊奇。接过来看道:

            

            〔校勘记〕

            ①“辱”字原作“下”,据扫叶山房本改。

            

            绿堤春晓

            风绕花堤春晓光,画楼遥映翠娥妆。

            绿杨飞线惊莺梦,红蕊飘珠惹蝶狂。

            烟雾悠悠三竺声,彩云荡荡六桥香。

            树含玉露逞松柏,桃带朝霞妒海棠。

            山影岚屏情肃远,水横苍镜静流长。

            老渔江上排金钩,千户炊声入九昂。

            西湖夜月

            冰轮升海东,金色湖烟夺。

            潋艳夕风融,花落桥流活。

            蟾影满晴空,三潭水映玉。

            桃柳净溶溶,栖鸦魂未足。

            耀宇碧玲珑,峰嶷疑是雪。

            舫内写青篇,忽临墨池穴。

            斗酒举浮霞,苍茫云雨涉。

            星月逞春寒,黄鹂舞夜晔。

            郑乾吟完,称赏道:“贤甥之才如此敏捷,老夫阅过多少缙绅学友之诗,那及此篇锦绣,他年魁占春秋,必无疑矣。”王云道:“承大人不加涂抹足矣,何敢望好。”

            不题他二人在厅闲叙,且说吴斌在京告假还乡,家人早到后堂报知,夫人就同梦云出厅迎接。吴斌同夫人相见礼毕,梦云就走到下首,朝上道:“爹爹在上,孩儿拜见。”吴斌道:“我儿罢了。”梦云拜毕,道:“爹爹路途风霜无恙,使孩儿千万之喜。”吴斌道:“不消我儿介意。”随问夫人道:“大孩儿为何不见?”夫人道:“今正文安伯写书来,唤彼到任去了。云老景寂寞,要侄儿去候候他。”吴斌道:“这也罢了。梦云孩儿,一载不见,又觉长成许多。”夫人道:“长成却长成了。相公,你与他择婿之事如何了?”吴斌道:“老夫也每每留意,阅过多少子弟,并无拔萃之士。”梦云见他说到择婿之事,遂起身往房中去了。夫人同吴斌到内堂闲话。备酒接风不题。

            却说本城中一富宦,姓臧,名瑛,字华玉,官拜兵部尚书,为人奸险,所生一子,名新,字茂寅,年交二十,生得其貌甚丑,腹中欠墨,为人凶暴不端,情分上进了个学,偏要到文人队中装丑。人见他是尚书之子,不好怠慢他,只得由他乱浑。有两个帮闲,是臧新的心腹,一姓刁名奉,一姓白名从,二人真是趋财奉势,掇臂放屁——这是小人之态,不待言之。又有斯文二人,一姓钱名禄,字春山;一姓何名霞,安瑞麟,俱是本城人氏,且多在庠。一日,臧新去邀钱、何二人,至城中游玩。二人无奈,只得同了臧新到街游玩春光。步至福云庵旁,钱禄道:“来此已是福云庵,我们进去少歇片时。”臧新道:“妙吓,这庵中有一个尼僧,生得风骚,就是见了人有些装腔作势。”何霞道:“这是出家人守清规之道,岂是等闲女子可比?茂寅兄不必计较他。我们且进去。”三人步进庵门,走到佛堂前,悟真迎着道:“相公们请坐。”随施礼,三人答礼坐下,悟真奉上茶来,三人饮毕。臧新道:“令高徒慧空师那里去了?”悟真道:“小徒偶然小恙卧床,故失迎三位相公,望乞恕罪。”钱禄道:“好说。”闲话之间,看见壁上贴着许多咒偈,内有一篇字可爱,起身走近前一看,乃是四首绝句,细细玩赏诗味,大加称赞道:“何样书生作此春情之句,其人风流宛然在纸。”看后面落款是“姑苏王云”,钱禄问悟真道:“此诗是何人作的?”悟真道:“老尼不知细底,要问小徒方知明白。”钱禄道:“就烦师父到里边去问令高徒一声,说是王云相公从何而至?从何而去?”悟真领命进去了。何霞起身问道:“兄看了什么佳文佳句,如此大惊小怪?”钱禄道:“兄来一观便知分晓。”何霞同臧新走近前一看,齐声道好。臧新却不晓得好歹,见人道好,他也道好。何霞道:“怪不得兄如是惊奇,原来有此佳句。其实诗意清新,内中有许多劳骚。此人不识可在城中否?我们去访一访,结为良友,未为不可。”正在谈论之间,悟真出来回道:“小徒说,相公们若要去访这姑苏王相公,他寓在东门郑天昆老爷府中,彼是他的姨外甥。”三人闻言,鼓掌笑道:“妙吓,就在郑年伯家。”钱禄道:“我们明日就去一访如何?”二人道:“有理。”三人随步出庵门,各各回家。

            到次日,三人依旧约,同步至东门郑府门首。钱禄道:“门上有人么?”门公看见,随道:“相公们请里面坐,待刘人通报。”郑乾闻知,出来迎接入厅,各各揖毕坐下,郑乾道:“老夫不知三位贤侄光临,有失远迎。”钱禄打一躬道:“岂敢。侄辈连日未睹台颜,理当趋候年伯大人的。”何霞接口道:“昨日侄等闻得姑苏有一位令姨甥王兄寓府,慕其才,特来相访。”郑乾道:“三位贤侄因何由而知舍甥,又以才名加奖?”钱禄道:“侄等在福云庵捧读令姨甥之佳句,故此到府候访。”郑乾道:“承三位贤侄光顾,舍甥何以当此?”随唤家人到书房中去请大相公出来,说有客在堂。家人领命,随去禀知王云,王云即整衣冠,随步上厅。三人看见王云飘飘然似神仙之态,更有出世之姿,先已惊奇,总起身与王云揖毕,复坐下。钱禄向王支打一躬道:“不知高贤降临,望乞恕弟等〔有失〕恭迎之罪。”王云道:“小弟初到贵府,未识诸兄金颜,尚且欠拜,亦望恕小弟无知之罪。”何霞随接口道:“弟等慕王兄大才冠世,今日不避斧铖而来奉谒,弟等得睹芝颜,实三生之幸矣。”王云道:“岂敢,小弟学疏才汪,蒙诸兄谬奖,使弟甚为惶恐。”臧新就打一深躬道:“这个久闻久慕王云兄大才的。”王云见此人出口粗蠢,谅来胸中欠墨,随答道:“弟为行客,尚未拜府,反劳玉趾光降,甚为得罪矣,统容明晨登堂叩谢。”臧新道:“不敢不敢。”王云随问郑乾道:“三位兄尊姓大名?”郑乾一一向王云说过,家人献上茶来,众人饮毕,又叙了一会,随走身告别,钱禄向王云道,“明日舍间聊治小酌,屈仁兄一叙。亦不敢具柬,幸勿有却。”王云道:“岂敢。素未接教,焉敢领情。”钱禄道:“王兄为何这等迂阔,朋友交契,一见如故,何必客套!”王云道:“尚未登堂,怎好就扰?”钱禄道:“明早立望长兄驾临。”说罢,告辞出门,一拱而别。

            三人去后,王云向郑乾道:“这三人好生奇怪,甥与他素无相识,为何来拜?岂非奇事!”郑乾道,“老夫听得他们说在福云庵,曾见过贤甥的题咏。”王云想了一回,道:“正是,前日甥在福云庵中却偶有所题的。”郑乾道:“不消说了,一定是他们看见,故此来访。那钱、何二人腹中颇通,而且好友。那臧新乃兵部之子,胸中无墨,倚他父亲之势,进了个学,为人十分不端,贤孙要留神待他。明日到要去拜此三人。”王云道:“这个自然。”

            到次日,王云唤一个家人引路,到三家云拜望。先到臧、何二家,次及钱禄家来。钱禄料王云必到,故此在门前等候,一见王云,笑颜迎入。王云揖道:“迟拜台颜,罪深无地。”钱禄道:“承兄过舍,真乃蓬壁生光矣。”随请王云坐下,茶罢,不一时,臧、何二人集至,与王云拱手坐下。叙罢寒温,王云起身道:“弟且告辞,迟日再来请教。”钱禄道:“吾兄何必见弃,谅情可肯放兄去的?”王云道:“那有到府就扰之理,世间宁有此客耶?”钱禄道:“既叨契友,何必客谈。”王云就复坐下,何霞道:“昨日匆匆之间,到忘怀请教王兄大号。”王云道:“小弟表字清霓。”何霞道:“久仰。”小顷,家人摆下酒肴,四人各饮酒,钱禄殷勤相劝。饮酒多时,何霞道:“小弟有一柄翡扇,相恳清霓兄大笔一挥。”王云:“小弟书法平常,岂不污了华箑?”何霞道:“必要请教,休得过逊。”钱禄道:“瑞麟冗且少待,俟饮酒尽欢然,然后请都方可。”王云道:“兄们必要小弟献丑,到是此际好。”家人等却是惯家,闻言就把笔砚送至王云面前,何霞随取扇送与王云面前,王云放开一看,却是一柄白纸扇,随道:“瑞麟兄请命题。”何霞道:“怎敢费神思,就是旧制罢。”王道:“旧作不佳,新题方妙。”钱禄见一只紫燕在檐前翻翻舞舞,或往或来,呢喃可爱,向王云道:“这只紫燕到可为题。”王云道:“有此佳题,不负瑞麟兄之命。”取笔过来,不加思索,落笔有风云之势,顷刻间一挥而就。书完送与钱禄道:“献丑。”他二人见王云落笔如龙蛇飞舞,先已敬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