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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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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书籍名:《寻找北京人》    作者:李鸣生 岳南


                                    7月24日,日军在印度支那南部登陆,开始了掠夺资源的罪恶行动。日美谈判,由此宣告暂停。

        10月下旬,日本以东条英机陆军大将上台组阁后的新军阀,聚集在一起进行了连续九天九夜的激烈争吵和疯狂策划之后,终于确定了对美作战的具体方案。

        日美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度日如年的裴文中,还是没有得到重庆翁文灏的任何回音。他除了焦灼的等待,便是等待的焦灼。鉴于国内外形势一天天的恶化,鉴于日本人一直在暗中活动,“北京人”化石是迁是留?何去何从?也就到了非解决不可的紧要关头。

        一份电报,从裴文中手中再次飞往重庆。

        此后,裴文中每天上班,总要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朝着国民党政府、也是老所长翁文灏所在的方向———重庆,呆呆地望上一会儿,而心中暗暗涌动的,是一种无奈的惆怅和烦躁的焦虑。然而一周过去了,两周也过去了,重庆方面却依然杳无音信。

        重庆的日子和北平一样,也越来越不好过了。

        原中国地质调查所所长翁文灏先生自九年前弃学从政之后,心情似乎就一直没有过好的时候。长年累月,东奔西跑,白天夜晚,加班加点,频繁的会议,杂乱的事务,扯不完的难题,理还乱的关系,搞得他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尤其是近一个时期以来,随着国内国际形势的日趋恶化,重庆方面的各种矛盾,日渐增多,而他自己,更是完全陷入了一种极其苦涩而又难以自拔的煎熬之中……他感到自己精神的大厦,似乎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而在1941年,身为国民党经济部长的翁文灏,面对错位的历史和历史的错位,就更是身不由己、力不从心了。

        从北平发来的有关“北京人”化石到底作何处置的请示电报,他早就收悉了。刚收到电报时,他便与国民党驻美大使胡适进行了联系,就“北京人”化石存放在美国的可行性问题,进行了具体的商谈。接着他又与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进行了多次的联系。由于局势很乱,数月之后,几经转折,才好不容易得到了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同意“北京人”运往美国的回音。但由于“北京人”化石早已享誉全球,事关国家荣誉,他个人也难以完全作主。所以,为慎重起见,他又给在外视察战事的蒋介石本人拍发了一封措辞激烈的电报:

        “北京人”化石在平安全无望,极有被窃取之可能。倘有险失,乃为世界人类之一大损失,其价值和影响无可估量。为救国之珍宝于危难,请速作迁移之去向。

        蒋介石接到电文后,由于一个拳头要抗击小日本,另一个拳头还要对付共产党,再加之各种事务缠身,外交活动不断,即使很想顾及此事,也根本无暇顾及,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据说,直到翁文灏第二次催促此事,蒋介石才召集政府有关人员开会。会上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和比较,最后终于作出决定:同意将“北京人”化石运往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避避风险,待战争结束后再如数归还中国。

        翁文灏获悉这一消息后,这才立即给裴文中写信,对“北京人”化石转移之事做了如下安排:

        先找美国公使馆对“北京人”转移之事,作个周密的计划安排,请他们委托有关部门将“北京人”化石标本运到美国,然后再交给国民党政府驻美大使胡适先生;“北京人”化石运到美国后,可供魏敦瑞博士研究时使用,但保管和保存权必须在中国驻美大使馆的手上,即必须要掌握在胡适先生的手上。待战争结束后,务必再将“北京人”化石重新运回中国。

        应该说,翁文灏的这些想法和打算,是比较周密的,也是很有远见的。因为1941年的中国,毕竟是日本人横行霸道的天下,而日本人的本性,他是心中有数的。所以为防止“北京人”的命运万有不测,他只好同意将“北京人”运出国去,当然,这样做,就他个人感情而言,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不过,翁文灏写给裴文中的这封至关重要的信,似乎来得太迟了一点。据裴文中说,“他收到由美国驻北平公使馆转给他的这封信的时候,已是1941年的11月了。”也就是说,离太平洋战争的全面爆发,大约只差一个月左右。

        裴文中接到翁文灏来信的当天,便匆匆赶往美国驻华公使馆,打算交涉一下关于“北京人”化石转运的种种具体事宜。

        此时的美国驻华公使馆,已是一片慌乱,各种各样的材料文件,撒落一地;乱七八糟的箱子柜子,堆了满满一走廊;公使馆内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的脸上好像都清楚地写着一个意思:战争就要爆发,赶快离开中国吧!

        在慌乱的人群中,裴文中好不容易找到了美国驻华公使馆的负责人。可当他把“北京人”化石转运美国之事说了之后,对方给他的答复却是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裴文中一听就急了。

        “我们在未得到驻重庆大使馆詹森大使的训令前,无权‘航渡’‘北京人’化石标本。”美国公使馆的那位负责人语气十分坚定。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裴文中急忙问道。

        “必须先请示重庆方面的詹森大使。如果他下令,我们照办就是了。”美国公使馆负责人说。

        斐文中当即便请美国公使馆负责人,给重庆的詹森大使发去一封急电。

        大约两三个星期之后,詹森大使才向北平复电,同意将“北京人”化石标本装箱运往美国。据说,中国行政院秘书长蒋廷黻还同美国大使詹森签署了一份相关的协议书。

        奇怪的是,据裴文中本人说,此后有关“北京人”的一系列事情,他没有再插手,而改由协和医学院的院长胡顿和总务长博文与美国公使馆交涉、安排。事情为何如此?至今不得而知。从现在留下来的资料中,我们找不到任何线索、根据和理由,也没人留下任何清晰的说明。我们只在裴文中本人后来撰写的《“北京人”的失踪》一文中,查到了这样一段文字:

        一直到1941年11月,才由北平的美国公使馆转来翁文灏的信,允许将“北京人”的标本全部运往美国,交纽约自然博物馆保管,待战争结束后再行运回中国。但是当我与北平的美国公使馆交涉时,他们的负责人却说没有得到重庆美国大使詹森的训令,不便负责。我又请他们急电重庆请示詹森,等詹森回电答应,时间已经到了11月底。以后,就由协和医学院的院长胡顿和总务长博文二人与美国公使馆交涉。

        裴文中为什么没有和美国公使馆继续交涉,而改由胡顿和博文进行交涉?除了裴文中自己这一说法外,我们找不出其他任何根据。而胡顿和博文与美国公使馆到底是怎么交涉的,也扑朔迷离,无证可查。

        “北京人”的历史,从这时开始,似乎变得隐秘、复杂起来;而日美间的矛盾,更是发展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据有关资料表明,1941年11月2日这天,是个没有太阳的日子,美国驻华舰队总司令赫德上将一早起床,心情就极其烦躁。按惯例,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还是打太极拳。在过去的岁月里,每当赫德上将在打太极拳的时候,是任何人不许去惊扰的,也是任何人不敢去惊扰的。可这个早上的他尚未屏息静气、最后收关,一个军务参谋便急匆匆地将一份来自美国海军总部的命令送到了他的面前:

        驻屯北平、天津海军陆战队、驻沪海军陆战队第四联队、驻华长江舰队,务必迅速作好撤离准备,共赴菲律宾群岛作军事集结。

        赫德总司令当即停止手脚,匆匆奔向办公室。

        自1927年起,美国海军便派遣陆战队屯驻中国的北京、天津、上海等租界。近几年来,尽管世界局势越来越动荡不安,直至彼此水火不容、刀兵相见,但由于美国采取了中立和避而不战的战略指导思想,因而驻华美军虽然身处战争漩涡,却始终能够毫无顾虑和不受任何威胁与伤害地平安度日。

        可现在,太平洋上空满天风险,战事眼看就要一触即发,凶多吉少的日美局势不得不使远在异国他乡的美国官兵们越发地惊恐起来。他们在为美国命运担忧的同时,更为自己的命运而深感不安,并随时都在作着各种时凶时吉的推测,密切关注着美国政府作出的关于自己命运前程的点滴消息。虽然,驻华美军开赴菲律宾群岛所进行的军事集结,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将与7月24日在印度支那南部登陆的日军及其后续部队直接交锋。但血战在即,容不得有半点犹豫,何况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所以,驻华的美国海军在接到命令后,立即行动起来,开始做着迅速撤离中国的准备。

        而与此同时,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总统轮船公司,早在海军总部发布命令的前三天,就按照政府的指令,派出了“范盘轮总统号”、“麦迪轮总统号”和“哈里逊总统号”三艘远洋巨轮,从旧金山海岸拔锚起程,分别开往中国的秦皇岛和上海,前来承载美军撤离危机四起的中国。

        当然,忙乱中的美军们不会想到,此刻的日本已经决定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对美、英、荷三国开战———新组阁的日本首脑人物在1941年11月5日召开的御前会上经过一番激烈争论和秘密策划后,终于通过了关于太平洋局势的《帝国国策实施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