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
关心则乱。
欲速求而不得，更乱。
刘伟乱了，他一拳重重地砸在树上，树狠狠地呻吟了一下，枯枝颤抖，狮子瑟瑟地紧紧抓住大M，这绿脸鬼的厉害狮子见识过，连小黑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M很轻易地看到了囚在躯体里的绿色河魂，它能感觉到他强大的能量，这能量，似曾相识。而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大M心里觉得很难受，总觉得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却又实在想不起丢了什么？
老刘走到刘伟面前，拍拍刘伟的肩膀，说：“儿子！别着急，鸽子飞了咱还可以再养。”老刘的一厢情愿和自以为是让刘伟从心底升起了一种厌烦，这种厌烦让他的心更加焦躁和混乱了，他拨开老刘放在肩膀上的手。
老刘并不识趣，继续说道：“以后只要咱们父子同心，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给你娶个贤惠媳妇儿，再生个孙子，一家子和和美美……”老刘的天伦畅想引起了刘伟更深的厌烦，几乎厌烦到崩溃的地步，那些凡夫俗子的所谓幸福，让刘伟十分不屑和不爽，总觉得心里像装了个弹簧，火气一下子被弹了十丈高：“老头！你他妈的住口！”吼完这句，刘伟头也不回地进了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刘愣在树下，表情木然，呆了片刻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自语：“过几天就好了……”
待四周都安静下来，大M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狮子马上松开紧紧抓着大M的爪子，挺了挺胸脯，说：“别怕！丑兄弟，有什么危险我给你挡着！”
“谢谢狮子！”大M笑了笑，心里愈加莫名地怅然了，在这人间，它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它想起了毛毛。
天有些微亮了，清洁工人开始了清扫。
狮子和大M从树上跳下来，狮子说：“丑兄弟，你是不是饿了，都怪哥哥没用！唉！走！带着你到垃圾转运站找点吃的吧，那儿的食物安全，没毒！”
“对了狮子！”大M问：“为什么你可以吃有毒的包子，却不中毒？”
狮子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特别的东西，大M琢磨不透那是什么，继而，狮子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中毒，或许因为我本身就是毒物吧！上次和一只狗打架，只是轻轻咬了它一下，它就死了，不是被咬死的，是中毒死的。”
“哦？”大M若有所思。
狮子马上红着脸着急地说：“不过你别怕，我不传染地！只要不咬就没事！”
大M舔舔它的额头，说：“我们是朋友，我不会怕你的！”
狮子喃喃：“朋友……”眼睛里有些湿湿的，“走！丑兄弟！哥哥带你找吃的！”
小区的垃圾站点，充满了新鲜垃圾的腐臭味道，垃圾站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故事的和最真实的地方，大M记得毛毛有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对朋友说过：“做可乐的调研？很简单，到城市的垃圾筒里数可乐罐就好了，垃圾不会骗人的。”
大M记住了最后一句话，“垃圾不会骗人的”，垃圾站的垃圾们，是人类生活的真实缩影。
大M在这个真实缩影里，发现了它的“狱友”小鲁。
小鲁奄奄一息，眼角挂着泪，身上粘着血。
大M看到小鲁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不好的东西。
那种东西，大M后来才知道，叫做——怨气。
小鲁浑身的毛沾满了血泥和霜，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身上已经看出不一处白色。像一个被小主人遗弃的玩具。大M添了添他的鼻子，它这么做，只是出于本能。狮子对狗一向没好感，只是冷冷地站在一边。
小鲁继续坠向无涯的黑暗，不知为何，只觉得鼻头一阵温热，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它吸了回来。
一个人死了，我们可以说，他还活在我们心里，如果心死了呢？
小鲁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神冷似冬霜。
“你不是回家了吗？”大M问。
“家？”小鲁嘴角撇了撇，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冬天真好，连伤痛都可以一并冻结，小鲁不痛了，只觉得身上麻麻的，它很努力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又跌在地上。
天微微亮了，狮子有些不耐烦：“天亮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否则猫就变老鼠了！”
大M倒是不担心会人人喊打，“小鲁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
狮子眼神忧郁了，这眼神刺伤了小鲁，那是厌弃的眼神，一如曾经亲如一家的主人。小鲁咬了咬牙，站起来，目光冷冷的，它以后再不要让别人对它露出这种目光，它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途，小鲁自己有自己的路！”
大M愣了一下，冬天早晨的风，让它觉得有些冷。
“那我们走吧！”狮子对大M说。
大M叹口气，和狮子一起向他们的“地下宫殿”跑去，片刻就消失在晨曦中。
小鲁自己有自己的路？
它摇摇晃晃地站着，小鲁自己的路在哪里，它俯身，从垃圾堆里翻出半个冻得又干又冷又硬的馒头，一口吞下去，馒头在胃里横冲直撞，透心凉。
它蹒跚着走回住宅楼，走到地下室阴暗的一角，那里堆放着陈年的弃物，它瑟瑟地扯过已经露出破絮的洋娃娃，卧下去，修养生息。
不管以后的路在哪里，首先要活下来再说。
活下去，让那些狼心狗肺，哦不，人心人肺的东西们知道，小鲁对主人的一片忠心，得到了什么样的回报？
原来这世间，爱的付出得到的是恨的回报，想起主人那厌恶和充满恨意的眼神，小鲁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燃烧了起来，胃里的冻馒头熔化了，而那颗小小的心，却比那冻馒头还硬，还冷。
地下室没有光，感应灯也在很久以前就坏掉了，据说修了很多次都没有修好，小鲁以前是很怕黑的，现在却不怕了，不但不怕，还有些喜欢这黑色。这黑，有点像个包容一切的大被子，小鲁角色被黑暗包围的感觉，很安全，很踏实。
地下室传来叮叮咣咣的高跟鞋的脚步声，接着一束微弱的灯光射进来，再接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一个女孩晃着钥匙，钥匙链是那种胶皮的小型手电筒，依着灯光，女孩拿出钥匙开自行车锁，锁“啪”地一声开了，女孩在黑夜里嘿嘿笑了一下，转身，又拿着钥匙去开另一把锁，不到半个小时，整个地下室的几辆自行车都被打开了，女孩拿出手机，拨了几次号码，但是地下室信号太差，女孩不悦地嘀咕了几声，举着手机向地下室的入口走了几步，不知是鞋跟太高，还是脚下被什么东西拌到，女孩尖叫一声，脑袋栽在地下室的楼梯上，小鲁闻到了血的味道，它抬起头，看到洋娃娃正伏在女孩的背上，头凑在她的头顶，嘬着她的一根头发，拼命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