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淡淡地说，并不为他的这番说辞所动。一个陷入了危险而绝望的爱情中的小妖精，将不再惧怕任何晦涩的命运，即使是死亡。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迪斯巴特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留下我独自沉寂在满腔的柔情编织成的心网中，徘徊。
正文 第十九章 血战
生死相搏的战斗，不到一方倒下，是永远不会停止的。而我正在面对的，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我忘记了已经持续战斗了多久，忘记了身上新增了多少血痕，忘记了圣剑第几次在敌人的身上留下愤怒的印迹。我只知道，我没有倒下，恶魔也没有。
恶魔们不愧为我的天敌，尽管身躯庞大，行动却迅捷如风。他们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黑色的光轨，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使我疲于应付，如履薄冰。以一对三，胜机对我来说是如此的渺茫。
太阳落下山去了，月亮升到了半空，我们兀自恶斗不止。但均势的局面已经悄悄地发生改变，以我的体力，也许支撑不到沐浴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我挥舞圣剑在身周形成的防御圈开始逐寸退缩，我的呼吸开始急促，我的步伐开始紊乱——敌人们的攻势则更加凌厉，而我，甚至无法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精确地判断出敌人的行动。
“路西法，路西法！”迷迷糊糊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浑厚沙哑的嗓音，是格雷将军！
“路西法，打起精神来！”格雷将军的声音像是来自久远以前的记忆。“你要时刻记住，你是战士！无论在任何逆境下，一名战士都能出色地取得胜利。”
“可是，如果遇上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呢？”
“如果敌人比自己强大，一名战士必须学会牺牲。”
“牺牲？牺牲自己的生命？”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在这之前，你可以牺牲另外一些东西来换取胜利。”
“另外一些东西？那是什么？”
“很遗憾，路西法，我无法告诉你那是什么。也许是肉体的一部分，也许是你心爱的武器，甚至可能是一段让你疑惑的感情……战争是千变万化的。路西法，每一次战斗都能让你学到崭新的东西，而你只需要明确一点——决不放弃！”
记忆的影子渐渐模糊了，格雷将军的教诲却突然引发了我智慧的灵光——学会牺牲！这一次，也许我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是，胜利必定是属于我的！
一柄镰刀从我的侧后方悄无声息地掠近。但我知道我的举动将出乎他们的意料——我根本没有躲避，而是用双翅迎上了镰刀锋利的刀刃！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我知道我的翅膀已经完了，我将从此失去飞翔的能力。但与此同时，圣剑的剑锋也毫厘不差地刺入了镰刀主人的心口。他轰然倒了下去，我甚至可以看清他圆睁的双眼里充满着无穷无尽的恐惧和疑惑。一团刺目的烈焰腾起，瞬间将他的尸身吞噬，继而化作一堆丑陋的灰烬。
另外两个恶魔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惊呆了，待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根本来不及挽回同伴的性命。“好哇！”为首的恶魔低声说，我听出了他心中的愤怒与犹疑，“小子，你够狠！可失去了翅膀的你还能顽抗多久？纳命来吧！”战斗重又展开了，不同的是，这次我的劣势更明显，因为失去了双翅和大量的失血，让我力不从心，所以我毫不犹豫做出了下一个决定！
这一次镰刀贯穿了我的心口。我甚至可以察觉到那冰冷的刀锋与我心脏间的些微差距——但因此我保住了性命，而我的对手显然没有我的好运，因为圣剑从不曾偏离过目标。所以现在我的敌人只剩下最后一个！那个为首的大恶魔铁青着脸恶狠狠地向我疾冲，但我分明从他闪烁的眼光中读出了深切的恐惧。
我全力把圣剑向他掷去——这是有生以来，圣剑第一次离开我的掌握。那一剑的光芒无与伦比，我坚信它将挟着我所有的愤怒，再一次准确地贯穿恶魔的胸膛。但我错了。只听见惊心动魄的一声巨响，圣剑的去势在刹那间停顿了下来，阻止它的，正是敌人的那柄镰刀。圣剑穿透了镰刀厚重的刀背，但却未能继续刺入恶魔的心脏。功亏一篑了吗？我冷冷地望着我的敌人。死里逃生的恶魔抛下了连着圣剑的镰刀，却迟疑在原地——我想他应该和我一样，首次失去了自己的兵刃，茫然地不知如何进攻。这是机会！我必须捕捉这弥足珍贵的机会，而现在，唯一可以牺牲的只有我的生命！
我扑了上去，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于是这场战斗演变成了血腥的肉搏，我们翻滚着，纠缠在一起，用双手，双脚，用头，用一切可以用上的身体武器，试图置对方于死地。所有的意识似乎都不复存在，心中唯一的信念，是对胜利的极度渴望。
鲜血涌上了喉咙，苦涩而辛辣，眼前一片昏暗，我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再也无法艰难地维系心中仅存的一丝空明。我昏了过去。
正文 第二十章 苏生
望穿秋水，柔肠百折——我想这应该是对我心情的最贴切的形容吧？
路西法终于没来，七天的时间就如流水般匆匆而逝。在这七天内，迪斯巴特来过了三次，但一次比一次失望，一次比一次懊恼。我甚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原本苍白的脸色一次次地涨得通红或是板成铁青。然而看起来他的耐性终于到头了，几分钟之前他刚刚火冒三丈地离去，但他留下的一句话却决定了我也许再见不到明天的朝霞了。“好吧！妖精！”他说，“既然我错误地估计了大天使的冷酷，你对我而言，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我会兑现我的誓言的。今天午夜，转换之池将吞噬你的灵魂，让你重生为我忠实的骷髅！”
我没有慌乱、没有恐惧，这消息对我来说就如轻轻拂过脸庞的微风一样，无足轻重。让我在意的是他对路西法的评语——冷酷。是的，冷酷，不仅是他，所有人对大天使也许都有着相同的评价。然而我例外。冰山的下面，也许流淌着炽热的岩浆；沙漠的深处，也许埋藏着最深的甘泉。只是，我知道我不是个成功的挖掘者——或许我撼动了大天使坚硬的外壳，却不曾触及他柔软的心灵。那需要时间，而我不再拥有时间了。
“那露珠轻泛着泪翳，爱上了初晨的阳光，恋栈他的温暖，涤荡走所有的悲伤。
那微风轻觞起波澜，爱上了深秋的峰峦，眷顾他的臂膀，环绕着所有的梦幻。”
月色真美啊，如水银一般透过窗子，悄悄地洒落在我的床前。路西法，这是雪曼达最后的歌声，我是在用整颗心灵为你歌唱呀！泪水不知不觉迷离了双眼，我分不清我为什么而哭泣——也许是为了大天使，也许是为了我无助而绝望的爱情。
“翱翔在黄昏的孤独，倾听着雀鸟的低诉，一片流浪的云彩，他不愿为温柔驻足。
隐没在苍穹的孤单，拒绝了大地的温暖，一点骄傲的星光，他不愿为寂寞闪亮。”
我继续唱着，歌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寂静的夜空中回响起心碎的声音。
咣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有人失手打碎了什么。我停止了歌唱，缓缓地转过身来。——是那位送饭的老骷髅，他怔怔地站着，脚下满是盛食物的盘碗碎片。我轻轻走了过去，默默地拾起了散落的碎片，交到了他的手中。“不要紧的，”我柔声安慰他。“我根本不想吃饭。”
他用那双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眼中竟然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气——或许，这只是我的错觉？骷髅们应该不会有任何感情的存在呀？“你……在……唱……歌……？”他艰难地问。
“是呀。”我微笑着回答他，心中却在奇怪着他的不同寻常。
“很久……很久以前……我听过的……”他喃喃地低语，像是在十分吃力地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终于，他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天哪……我想不起来！”他的语气萧索而落寞——他真是拥有感情的！这么说，他不同于其他的骷髅？
蓦然，他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热烈与渴望的光芒。“继续……唱下去……好吗？求求你！”
我怎么能拒绝他呢？这个迷失在生命中的、可怜的老骷髅！我继续唱了起来，用我的灵魂，用我的生命，将我的欢乐与忧伤一起播洒在辽远的夜空。
老骷髅突然轻声啜泣起来。“多美丽的梦啊……”他哽咽着说，“我真希望永远沉醉在你的歌声中……因为它让我想起了我曾经拥有的时光……”
“老……”我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来称呼他，“你……”我只说了一个字，却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试图安慰他？但是我根本莫名其妙呀！一个突然找回了记忆的老骷髅，和一个即将失去记忆的小妖精，就这样在寂静的夜晚，面面相觑，任凭时光无情地流逝。
“我的记忆是从成为骷髅开始的。”恢复了平静的老骷髅，缓缓地开始了他的讲述。“我追随迪斯巴特南征北战，生活就是日复一日的死亡与杀戮。然后，我老了——这不奇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