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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木已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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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这一世木已成舟》    作者:纯白阴影


                                    

            辛夷对待课业从不倦怠,每次上课,都会洗尽铅华,眉眼干净,穿素淡的裙子,袅袅从操场走过,去阶梯教室上课,沿路背上印满目光。坐在教室里,她认真记笔记,乖乖做个好学生,期末的时候总会有漂亮的分数。

            她是骄傲的,而且唐恩说过,你要好好读书。

            他说的话,辛夷很信。他说什么,她都听。看,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真是这样的。

            因为太过出众,辛夷没有什么朋友,她并不在乎,习惯了独自去江边散步,去郊外爬山,喝酒。很多个夜晚,她会拎上四瓶啤酒,磕磕碰碰爬到实验楼楼顶,这是学校最高的建筑物,十二层。

            真累啊。十二层。

            城里的人真可怜,没有山可爬,只好爬楼梯。楼顶的风很凉,辛夷喝着酒,吹着冷冷的风。想念唐恩。酒精的作用下,心情是兴奋而伤感的。仿佛能看到十七岁的时候,有个女孩子坐在吧台后面喝酒,一瓶又一瓶,不醉不休。恍惚中还有一个男生,手拂过她的长发,他说,你要好好读书。他的眼睛清亮深如潭水。

            往事九

            当琥珀听到漓江委身于那个姓宋的男人之后,将手捂住脸,哭了。她握住漓江的手,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她望着满面风霜的他,这么多异乡长夜,这么多惴惴不安,他依然保持着罕见的没有磨损的温文。她艰难地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可以使他快乐起来。

            漓江却在笑,嘴角轻轻扬起,说:“都过去了。”又说,“很久没有这样掏心掏肺地和一个人说话了。”他坐的位置正对着灯,金黄的灯光照到他的脸上,显得格外英俊:浓眉,大眼,薄唇,胡须刮过后的青痕。他笑的样子很好看,令琥珀想起古龙笔下的一句话:世间女子无人能抵挡江枫一笑。

            传说中倾城倾国的男子,高而不大,且瘦削,笑若天开,也不过就是眼前的漓江这样吧。

            “会因此心里微微有些责怪许颜不懂事吗?”琥珀问。

            漓江摇头:“我从来不认为她做错过什么。回想起来,全是好的。只觉得她很可爱,她带给我的快乐,那么多那么多,此后发生的种种,我从来没有怨过。”

            琥珀赞同道:“是。比如阿燃,我也是舍不得责怪的。是我不够好。”讲到这里,她黯然。自从和陈燃相识以来,是有贪心的,想要这一生都能有他陪着,一同去喝杯珍珠奶茶,咬着吸管,望着他抽烟的样子也是好的。吃辣菜,喝冰啤。大笑阔朗。

            琥珀要到后来才肯承认,当初爱阿燃,这是真的。

            可当时她告诉自己说,不是的。

            她也这么告诉辛夷:“九凤,我和阿燃之间,也许没有爱情,不过是互相陪伴而已。我总有种预感,和他是长久不了的。”

            辛夷倚在窗口,拿着镜子让太阳斑驳的影子在墙上游走,故意一歪,晃在琥珀的眼里去,俏皮地笑道:“我从前和唐恩在一起时,也是这么忐忑。”

            和唐恩分别之后,起初的一段日子,辛夷真的很难过,虽然她总是表情冷漠,绝对不将情绪写在脸上。但她的时间到底还是荒废了。被一些情绪左右,心里闹哄哄,做不好半件事。

            有一次购物,无意间发现梅龙镇广场有个模特很像唐恩,于是时常去看。她曾经是那样地迷恋过一个人的容颜,他的样子几乎影响了辛夷一生对男人的审美观念。

            女人最大的智慧其实就是大智若愚。她在他面前曾那样地愚,可他还是说她聪明能干,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说:“辛夷,你知道吗,你坏在太过聪明。”

            辛夷觉得自己是个暴烈的人,可是在感情问题上必须学会用温和的方式忘记。因为这样平静的想念其实很可怕。它太久了。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张爱玲在胡兰成离开之后说过:我将只有萎谢了。如斯隔离的一生太吓人。她知道自己必须自救。

            她决定不问生活要答案了。开始安静的过活。这样老天该满意了。

            没多久,她认识了陈燃。在她心里,陈燃远不如唐恩,但终于叫她安心。

            不过从此她就懂得收敛自己的犀利了,在阿燃面前总是一副迷糊的样子,也绝不像在唐恩面前那样抵死纠缠,索要相同的感情,把两人都逼疯。她总是散淡而不上心的模样,也用不着十分懂得他,感情竟维持得很好。

            有次在节目里,有听众在谈论情感的时候说:“有多少人乐意接受异质,倾听诉说?”

            辛夷说:“有的。比如谈话节目。”

            “也许那只是你们的工作。”

            “不。我尊重敞开的心灵。”

            听众对辛夷的回答很满意,问自己崇拜的这位DJ:“能告诉我,关于您的爱情吗?”

            辛夷平时从不涉及自身情感,但那天是她的生日,心情很好,就说了:“很好的年华里爱上一个男人,我没能把握住,此后就不再有机会。那些缠绵,纯啊悔啊,爱过他弄丢了他,此生的唯一。”

            琥珀拿过辛夷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笑道:“你看,我还是不美。不知道阿燃的女朋友长得什么样。”

            辛夷淡淡道:“也许有天你们会见面。”

            琥珀故作惊慌状:“还是不要的好,我心虚。”

            “有什么好心虚的?你们三个人迟早要摊牌的。选你,或者她。他必须做出决定。”

            琥珀“唔”了一声。

            辛夷拍拍她:“给你讲讲我和男朋友之间吧。你不是老要听的吗?”

            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辛夷用这句话作开场白。她的宿舍里开着黄耀明的音乐,声音很小,细细的,若有若无,开始安静地讲述。

            辛夷和男朋友交往有一年余的光景了,两人的交往非常安然,并不热烈缠绵,老夫老妻的模样。而正是因为如此,反而给人天长地久的概念,仿佛他们认识之时就如此,也将如此走完一生。

            男朋友的父母都很喜欢辛夷,他们成婚也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两人计划等房子装修完毕,就举行婚礼。谁知道此时,男朋友身边有别的女子流连。他是个比较招女人喜欢的男子,那些徘徊在他身边的莺飞燕舞,一派繁华,辛夷从来不曾担心。一来是懂得他的,信任他,二来是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可这次不同了,他身边的这个女子和从前的那些人,是不一样的。辛夷眼见着男朋友一天比一天投入,时常神情恍惚,欲言又止,甚至半夜长吁短叹,夜不成寐。

            “你的对手,是什么样的女人呢?你见过没?”琥珀问。到了这个时候,她仍被蒙在鼓里,丝毫不曾察觉辛夷的对手是自己。

            “见过的。就是因为见过,所以才让我感到不可小觑。”

            “你爱他吗?”

            辛夷站起身来,换了盘CD,沉默了一小会儿,哼了句歌词:“想起当天月明下,两人含笑道傻话。”老歌行云流水地淌出来,她说,“两情相悦我经历过,太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却早已不能这样年轻地去爱去相信。和男朋友之间,亲情成分更多些吧。但是叫我离开他,我不愿意。我以为他就是彼岸,不想再有变更了。”

            琥珀听着,突然想起辛夷曾经给她讲过的童年往事,那颗掉到地上的脏了的糖果。幼时的辛夷发过的誓:是我的,一定得是我的。不是我的,如果我喜欢,也要是我的。也许,她的男朋友就是那颗糖,好是不够好,但是辛夷早就认定的属于自己的物件,因此不可或缺。辛夷是射手座的女子,她的性格也是这样,刚烈而分明,极端狂野,如同射出的箭,笔直、不回头,充满一往无前的激情。

            琥珀和陈燃仍在交往着,他的语调一贯温和,时常微笑,叫人几乎想象不出他发脾气或者不开心的样子。那天琥珀加了薪,开心地给阿燃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

            阿燃当时在辛夷身边,支吾了几句,还是答应过来。琥珀在电话这端听到,自责了,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叫她放弃他吧,她舍不得,继续这么相处着吧,她又时常会感觉是自己不对,是在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子。

            阿燃过来了,他心情不大好,两个人沉闷地吃了一顿饭,又去唱歌,阿燃的情绪还是提不上来,虽然他们两人合唱情歌照样博得满堂喝彩,仍然有人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两人,说:“真登对。”

            一曲《相思风雨中》之后,琥珀放下话筒,提议到江边走走,阿燃答应了。

            那天晚上,阿燃说了一些自己的琐事,关于未来关于人生,迷惑中透露着不安。他伏在街边的栏杆,久久地低落地讲话,琥珀不出声地听着,想起了他钟爱的那首歌,忍不住哼唱,孤单的手,紧抱你的腰,像昨日正相爱的时候,你说今天以后不必再见,也不必问候,曾经拥有,不要泪流……若果真心不可接受,或者不方便拥有。

            唱到这里她心里一凛:这首歌,太像征兆,不好。

            阿燃也唱,然后说:“琥珀,我女朋友今天喝了很多酒。”

            “是因为你要陪我吗?”

            “是的。她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我几乎没有看过她失态的样子,可是她喝了好多酒,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喝酒。她以前从来不这样的,我担心她。”

            空气顿时冻结一般,琥珀感到浑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往心脏最寒冷的地方流去:“我们伤害了她。”她是女子,她也是女子,能够感同身受地明白阿燃女朋友的伤心。

            阿燃沉默了很久,才说:“我需要做出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