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一早晨一上班,就觉得全处气氛空前紧张,测下去的那几个同事干脆都不来上班在家 等分配了,只有老李在处长那屋拍桌子大骂,声音全走廊都听得见:“把我李云涛当什么人 了,啊?我在司法厅干了这么多年,老老实实做事,清清白白做人,从来没为一官半职麻烦 过领导,到头来去就落个这样的下场,真是狼吃不见狗吃撵出屎来了!”
我到那时还不知道他所向何指,只听处长低声劝解无效,声音也转大:“你跳楼还要拉 垫背的,人家还是个女同志,这种事情要搁我头上,我都说不出口!”
“我现在什么也不管了,我是对事不对人,说好30%比例,凭什么有人就可以上,就卡到 我李云涛这来,这摆明了就是欺负老实人!”
全处人都在偷看我,我反应过来顿时脸红如烫。我终于知道,老李现在的疯狂矛头是对 准我了,是的,按30%的比例四舍五入,全处剩下的25人应该淘汰7。5个,就是8个,那半个 人理应由我充上,我就是那第8个!
处长室开着门,处长的声音开始明显不耐烦:“要找你找厅领导去,比例和名额是他们 定的!”
“哼,厅里不管,我找省委,省委不管,我找党中央!”
老李明显已经有些心态失常,在这种混乱时刻,处长是不怕将矛盾上缴的,何况他也是 一肚子怨气,也不愿意来摆平这种事。
我有个特点,就是越遇事越沉默,别人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这样的性格,说好了是冷 静超然,说不好就是粘血质。这老李一上午出出入入,只要进办公室就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我熟视无睹全且忍下,但一个想法已经渐渐占据了心头,我想等老李闹完这一通情绪,我就 主动向领导提出来,我放弃这个省厅机关公务员的编制,我这么年轻到哪不是上班工作,人 挪活树挪死,何况我在机关工作也不是非常开心。
没想到,下午下班前,处长先找上了我。我来到他的办公室里,看见了刚刚给我出差机 会的政治部孙主任,他还是笑容可掬,问我:“小施没玩好吧,机构改革这么快,我事先也 不知道。”
我尊敬地回答:“谢谢主任。”
他看了我们处长一眼,然后对我说:“小施,这次有点麻烦,想不到李云涛的心眼这么 小,他找了我们几个厅领导,得不出什么结果来,现在已经把告状信递交到省委接待办,据 接待办反馈,他的情绪非常激烈,还当场要给省委书记打电话。你也知道,我们这次对你是 照顾了点。可这种改革的关键时期,最怕有人借机闹事,省委也让我们尽量把矛盾消化在本 单位。所以厅领导委托我和你谈一下,决定先调你到监狱管理局那边,他们减编的压力没我 们这么大,改革要从明年才开始。你呢先在那儿工作一段时间,厅里的编制给你留着,等过 完元旦,厅里的改革也告一段落,再把你调回来。你看这个安排怎么样?”
说真的,我当时的心情复杂得简直无法形容,有感激,有自责,有惭愧,也有无奈。我 知道,我的打分这样低,与我一直以来的为人处世态度有莫大的关系,我真的不是一个适合 在机关工作的好科员。领导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照顾我,竟然能想到这样迂回曲折的拯救 方案,真不是我一个小科员能受得起的。再说,我就这样坦然接受下来,也真觉得有点对不 起老李,可我不接受,也对不起领导对我的一片苦心。
我心里激烈地斗争着,处长在一边也不咸不淡地说了些领导关心的话,我很清楚,这个 关心与他无关。我最后默默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安排,然后无地自容地向孙主任道歉: “对不起,真让领导费心了。”
我第二周就到监狱管理局报到上班,那里也都面临改革,人心浮动,局领导们对我的到 来,基本采取了漠视的态度。干部处的人把我送到局办公室,给我安顿了一张桌子。局办公 室主任开会不在家,一位副主任安排了我,她告诉我在工作尚未确定下来之前,先帮忙收发 报纸和文件,做一些接待信访的记录工作。
我那时心道,不用分配工作了,做足两个月就走吧。
我来了几天就发现,这个办公室和我们处的气氛截然不同,这里以年轻人居多,大家天 天七嘴八舌你说我笑,很是轻松愉快。从他们谈话中,我一再听及办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 ,知道他姓丁,领导能力很强,在办公室和局机关都很得人心。
初来乍到,免不了被人问及情况,好在我现在有点象暂借使用的性质,人事档案和工资 一直也没调过来,所以轻而易举就以转业干部的身份混了过去。我转业后,从不愿意在人前 提起我当特警的历史,一开始是因为有颗要强的心,不想年纪轻轻就被人以伤残军人看待, 后来在机关呆久又极度自卑,深怕自己玷污了曾经的荣誉,我的现实表现也实在不象个特警 功臣的样儿。
到监狱管理局的第一个周末,中午快下班时,办公室象唱戏一样热闹非凡。
热闹的源头是一个上访的农村妇女,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盖着大肚子,形象十足地象打 官司的秋菊。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诉省城第二监狱,说在她男人服刑期间,不许她探视, 还不让她取她男人的钱物。
负责接待的秦宇和我年龄差不多,也是转业干部出身,他很有经验向她要了身份证看, 然后问她:“你男人多大岁数了?
那女人哭声稍止:“五十三!”
“你多大了?”
“三十六。”
“你们怎么差这么大岁数?”
“这政府也管吗?”
“当然要管!你们是原配吗?”
那女人已经完全不哭:“不是!”
“那你们是二婚呀?”
那女人站起来:“什么也不是!可村里都知道他是我男人,他只和我一块堆儿过日子, 我都快给他生老二了,他这一进去他老婆也跑了,我还得给他养着前边那一窝俩丫头片子呢 !”
我们都算听明白了,我本来做记录,这时干脆放下笔不记了,秦宇笑着接碴儿就损上她 了:“哦,你是二奶呀?”
那女人咬牙切齿:“你放屁!”
秦宇拍案大怒:“你敢骂人?”
农村妇女看起来是泼出来的,那么大个肚子,往椅子上一歪腿就盘上去了,拍着椅子扶 手大哭起来:“我的天哪,这人民政府还管不管了,我要见孩子他爸呀,我要生活费呀,你 们把我男人关起来,我家地里都绝收了,生孩子没钱了,上学也没钱,我没活路了,呀…… ”
大家都叫她哭得有点傻,这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男人 去偷国有电缆时,你这么凶地哭几回骂几回,就没这事儿了!” 正 文 第2部分 第二十二章
工作烦恼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短大衣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屋子正看热闹的同事,全尊 敬地招呼:
“丁主任。”
“主任回来了。”
这位丁主任个子不高,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此时正目光烁烁地看着那个农村妇女,扳 着手指头数:“同居十多年,不跟你领结婚证;自己有老婆,还不好好养活家里的孩子;都 这么大岁数了,还为老不尊犯盗窃罪进监狱。你要是我亲姐姐,我真想劝劝你,这样的男人 趁早别要了,你自己个儿还这么年轻,再跟他把你自己也赔进去了!”
农村妇女抬了泪眼看了一回,不知怎么就怯怯地把腿拿下坐直了:“领导你可要给我作 主呀!我就指着他的钱的,你看我连回家的钱都没有了!”
丁主任笑了:“行了大姐,看得出你们感情很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远地跑这来看他, 可我劝你要真想从一而终,就让他离婚,再管他要个名份,监狱允许犯人结婚的,要不然你 再来多少趟,也还是见不着他。”
又转身向办公室的文书小孟吩咐:“这样吧,领她去食堂吃顿饭,再帮她打张回家的车 票。”
他举重若轻地打发了农村妇女,转头看见我,满是探询之色,副主任急忙介绍:“这是 司法厅新调过来的小施,来咱们办公室三天了。”
几乎不令人察觉地,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起身向他伸出手:“丁主任您好,我叫施 慧!”
他轻描淡写地和我握了手,扫了一眼我在记录本上的字,点点头没说什么,我低头看了 看,自己的字写得真不怎么样。
下午,他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监狱管理局的办公室与我们司法厅不一样,敞开式加 玻璃隔断,和领导谈话大家看得全清清楚楚,他连座都不让,就很干脆地问我:“你打算在 这儿呆多长时间?”
我想不到他会问得这样直接,支吾道:“我,我也不清楚……”
“我们办公室工作很紧张的,你来头这么大,怎么不要求去离退休管理办公室,那儿比 这轻松得多,年年陪老同志出去玩玩,一点不累,要不然去工会也好呀,吃喝玩乐待遇还好 。”
我无言以对,只好沉默。
“小施我这人说话比较直率,这几天你可能也看到了,我们办公室人虽然不多但都很精 干,连续多年是局里的先进处室,我主持工作期间,不想好不容易来个科员占个编,可年轻 轻轻老泡病号,还通不过群众测评,那样会影响我们一个团队的工作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