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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梦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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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书籍名:《清宫梦萦》    作者:飞飞粒粒闯天涯


                                    要是你们统统不能救活她,我就让你们去给她陪葬!”他虽冷面,平日里却总是小心谨慎,事事当心,何曾为了女人当众说过那般狠话,吓得那些大夫们磕头如捣蒜,惊得她从头凉到脚。那一刻起,她才知道她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她一直还视为孩子的宛琬拿走的竟是他的心。她躺在那里,简直不用费一招一式,一兵一卒,就已经让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她们本源自相同的血脉,为何她那样漫不经心却能深入他心,而自己于他却如此微不足道,叫她怎能心甘?输了?不,不到最后又有谁能言输赢!阿玛、额驸、阿哥们都弃她而去,她所有的所剩的所靠的不过只是她自己而已。

        福晋不动声色,慢慢握紧了拳头。

        京城,码头埠口。

        胤禛见宛琬带他所到之处虽说是夜里了,却喧闹拥挤,河上不时有船只满载着货色,穿梭往来,船工们大多站在甲板上忙碌着,或扯帆操浆,或停泊卸货。岸边到处是琳琅满目的摊位,望去四周都是陌生面孔,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充斥着讨价还价的买卖吆喝声,空气中飘荡着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勾得人垂涎欲滴。

        宛琬牵着胤禛的手一头往人堆里挤。“太好了,老婆婆的摊子还在。”她转身咧嘴一笑,俯着胤禛,挑起大拇指赞道:“这里的鸡汤最好喝了,我都快想死了。”

        胤禛见她双眼发亮,忍不住伸出手去捏她鼻尖。“小谗猫。”

        俩人挤坐在一条长凳上,宛琬招呼满面笑容身着青花布袄的婆婆:“婆婆,我要两盅鸡汤,再来一大盘麻辣鸡脚。”

        一会工夫婆婆端上来两盅热腾腾飘着香浓鸡汤味的瓷花粗盅。

        宛琬将把白瓷勺塞进胤禛手中,凑近耳朵小声道:“婆婆洗得很干净的。”

        胤禛试探着喝了一勺,“嗯,很好喝。”只是那盘鸡爪,他无论如何也不肯下箸。宛琬见他虽一身便服和群船工小贩挤坐一堆,却还是那副端正模样,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想笑,忍不住用手指沾了点鸡酱涂他唇上,胤禛顺势就含住了她手指。

        天哪,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呀。

        宛琬‘蹭’地一下飞红了脸,慌忙抽出手指,握紧粉拳挥向胤禛,他一手握住,再不肯松开。她依着胤禛,“这原是个码头,因夜里停泊卸货的船只多了,常常匆忙的只略停歇就又起航,船工们或想上岸去买些什么,好带回给家中妻小,或想吃喝点什么,暖暖身子,渐渐地这里的摊贩就多了起来。你坐在这里,徐徐江风拂面,周围不时传来人们放松自在的谈笑声,看着船上、岸边的人们浑身是汗,却干劲十足,再闻着这飘入鼻中的鸡香味,就什么烦恼都没了,这可比某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要管用哦。”宛琬笑着握紧粉拳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隔着那片氤氲的热气,恍惚中,胤禛看着宛琬青衣,黑发,双眸清澈宁静,浅笑盈盈,映着月色,细碎得璀璨。茫茫人海中他只望得见她,他却不知,每回转身凝视她总笑意盎然,那是宛琬要他想起她时都是她的笑颜。他自幼性格急噪,常喜怒不定,皇阿玛批训后,总克忍着要改,渐变得寡言冷面,他遇事又最是要强顶真,莫说他人,就连他亲额娘也常抱怨不已,从此,他只觉自己孤单一人在这世上踽踽独行。曾枯寂了许多许多年的心,因她偶然播下种子,努力让它挣扎出苍翠的嫩芽,现已如人间四月天般百花绽放芳香无限。

        “宛琬,你笑得真美。”这一刻,胤禛知道他再不是这世间最寂寞的人。

        却不料两旁路人见这“两位男子”牵手相依,眼底溢满温柔旖旎,纷纷窃窃指责。

        “快看他们,真是伤风败俗啊......”

        “天那,是真的呀,哎呀,真是太恶心了......”

        啊?胤禛竟让人以为是有断袖之癖?宛琬明白过来忍不住仰天大笑,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

        胤禛回眸用杀人般的目光冷冷一扫那群还在叽叽噪噪的行人们,用力拉起宛琬,夺路而去。他简直要被身边这个可恶的女人气疯了,如何就还能笑得这般痛快。

        夜一点点深了,走着走着渐无人影,静谧而清冷的夜晚,河两岸的长明灯发出昏黄灯光,印着俩人交错的影子忽合忽离。

        “……户部历任尚书、侍郎牵扯多达百人,亏蚀购办草豆银两十余年,至少亏蚀四十万两,直到今日才抖了出来。可这竟成了他们的理由,说年事太久,牵扯人也太多,怕是查不清了,可恶透顶!皇阿玛宽免了他们,不再追究,只让他们责限偿还算了。”胤禛双眉皱成了‘川’字,忽觉衣袖被轻扯。

        胤禛喜欢穿浅蓝色的衣服,很浅的蓝色,像被雾蒙上的天空。每回他眼有烦郁,宛琬只需牵牵他衣袖,他都会看上去好一点,不知不觉,他蓝色衣袖变成了她指间一缕温柔的习惯。他刚还气得头暴青筋,这刻牵着她手的动作却如此温柔,他本不是个习惯倾诉的人。

        “从前我在教堂听神甫说起过,西人倒有些法子不错。他们财政司也就是咱们的户部下面有个叫‘审计’的部门,与各部无关,独立核算,也就是只对他们的君王负责,每年专门负责查处各部财政。少了那些牵牵绊绊的关系,就算时间久了,也能说的清楚。”宛琬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她只想要他有舒心的笑容。

        月光如水,照着俩人影子忽长忽短渐渐重合。

        “宛琬,前十三弟遭了点事,腿又有疾,心里不舒坦,整日酗酒,这回竟连我的劝他也听不进去。你俩自小就合得来,要么去看看他。”

        正文    第十八章

        雍亲王府中遍植了枫槭诸木,秋浓天青,一丛丛一簇簇如炬如烛燃烧开来。微凉的晨蔼中一股幽幽清香如云浮动,宛琬不知不觉随着那缕幽香穿过长廊,过了月洞门,那股香气从四面八方浸来,直浸透人的五脏六腑,便似饮了桂花佳酿一般,闻香而醉。  她抬眼望去,原来已走至佛堂,想是秋高气爽,匠人将一盆盆木樨都搬了出来,葳蕤绿叶下浅月色的珠粒小花密密拥簇,静吐幽香。

        “锵!”一声清脆的玉碎声在这清晨分外响亮,宛琬不由循声而去,佛堂中跑出一人低头撞上了宛琬,他抬头才发现眼前的人竟是宛琬,弘时呆了呆,慌张叫了声,便掉头就跑,弄得宛琬一头雾水,宛琬反手拽住弘时衣衫,“回来,”宛琬仔细端详他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若有所思道:“弘时,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没有,没有。”弘时气喘连连,慌忙地摆摆手。

        “这里的人呢?”宛琬问道。

        “我不知道,宛琬,我尿急,你就放了我吧。”弘时急于要挣脱开宛琬。

        宛琬看着弘时知道他在撒谎,她每想起他额娘之事总觉有份愧疚,她突然调转话锋:“弘时,你长大后想不想和你阿玛一样?”

        弘时一时有些纳闷,随即毫不犹豫地颔首道:“当然想。”

        “那好,你告诉我,刚才我听见的响声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你阿玛最讨厌撒谎,欺骗他的人了,就算是不当心做错了什么,也要勇敢承认才对。自己做错事,还想一跑了之,让别人来承担后果,你阿玛最瞧不起这样的胆小鬼。”宛琬紧盯着他,如有所指道。

        “我不是胆小鬼!”弘时涨红了小脸蛋愤然道,随即狼狈地别过脸,仍不松口。

        俩人就这般僵持着。

        终于,弘时转过头来,鼓足勇气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和他们躲猫猫,不知怎么就跑来了这里,把那尊玉观音给撞了。”

        宛琬闻言欣慰地颔首,“是正中那尊羊脂白玉的吗?”她比了下大小,见弘时连连点头,伸手敲他毛栗,“你呀,可真是会撞。弘时,自己做错事一定要勇敢承认,然后我们再一起动动脑筋想想怎样才能让阿玛不那么生气呢。”她慧黠的明眸悄悄闪动,思绪飞转,俯下身于弘时低头耳语。

        弘时眨了眨眼道:“这么说有用吗?”

        “一定行。”

        弘时想了想,信服地点点头。

        宛琬见已有婢女寻了过来,便道:“我有事要出府,你快跟她们回去吧。”

        十三阿哥贝勒府。

        才十月初的天竟飘起了雪,不大会倒又停了,天空朗朗放晴,蓝得透亮,越发澄清。

        胤祥手执酒壶醉卧石上,恨不能下场漫天大雪,直把他没了才好。

        挽弓射雕,千里追风,这些昔日豪情日后怕只能在梦里出现了,他睁开眼所见的不过是这方寸之间。胤祥望着头顶那方瓦蓝的天,长饮口酒,跌跌撞撞起身。醉眼朦胧望去,这府邸恍惚得似也能大些,园里的花开了谢,谢了来年再开,可他呢?他还能有那一天吗?是啊,皇阿玛最终还是开释了他,可这和圈禁又有何两样?他还能去到人前吗?他尴尬羞愧得恨不能立时死去!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胤祥仰首长饮。

        宛琬寻到后园正见着胤祥呆呆的立着,右腿曲佝,他眉目俊朗如昔,只是眼里再无光彩,充斥着心灰意冷的绝望。究竟是什么力量短短数日竟摧他至此?这一刻,她看见的不过是个年轻的老人罢了。

        宛琬奔上前去,一把夺过他手中酒壶。胤祥一个不防,脚下一跄。“大胆奴才,谁让你们到园子来的,难道在这贝子府里我的话都做不得数了吗?”胤祥被人一碰,火冒三丈。

        “爷的话到哪都做得数,是奴婢卤莽了。”宛琬见他这样又伤心又恼火,恨不能一拳打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