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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梦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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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书籍名:《清宫梦萦》    作者:飞飞粒粒闯天涯


                                    男孩瞎缠歪扯,说得全然牛头不对马嘴,听得男子怒火顿起,抡拳便要揍他。

        阳光照着男孩俊秀面容,倔强神情,宛如其母,男子一时愣住。他晓得自己脾气暴躁,极易恼怒,为此没少打过拉布桑布,而她阿妈就像是汪清泉,总能及时地扑灭他满腹怒火,他亦想起从前他们两人大草原中骑马并驰,打猎牧羊,何等逍遥自在,这一拳便无论如何打不下去了。他几乎是泄愤似的,重头到尾再操演一遍,身子闪提,快如星火,双足拧转,裤脚咧咧作响。

        “看明白了吗?”

        男孩眼皮一翻,索性沉默不语。

        “好,你就去四处流浪乞讨吧,你不配是我们康巴汉子!”男子气得脸色发青,摔袖愤然离去。

        男孩静静站着,直到那男子身影从眼际里远去,再看不见,方立身静气一板一眼地将方才动作重头至尾演练一遍,分毫不差。

        收身停手,男孩抬首迎着阳光扬起抹笑容,有点稚嫩的傲气,也有点少年得意的自在飞扬。

        “为什么要故意和阿爸做对?”骤地,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男孩心下凛然,回头一看,见是位女子,生的甚是好看,一身衣裳皓如白雪,肤色微褐,黝黑的眼珠仿佛浸在一汪碧水中的黑珍珠,清清亮亮。

        “玛吉阿米!”他脱口道。

        艾薇听得一愣,男孩缓过神来,哼了声,别过头去,再不理睬。

        艾薇见他这副模样,微微一笑,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别扭,最恼别人小看了他,便有心撩拨道:“我知道你是生你阿爸的气了,心里明明有了委屈,可又不敢说出口......”她停了下来。

        果然,男孩将头转了过来,小脸胀得通红。

        艾薇冲他嫣然一笑,男孩一阵目眩神迷,只闻得淡淡幽香从她身上飘来,不象是这世间任何花香,只让人觉得甜美难言。

        突地忽啦一声,一只羚羊从树丛中蹦跳了出来。艾薇猛地被吓一跳,随即叫了起来,兴奋地拉住男孩,“拉布桑布,是羚羊吧?你快看是羚羊!”那小小羚羊稚弱异常,咩咩地叫了两声。

        拉布桑布奇怪的看看艾薇,抓抓头皮,想只羚羊又有什么好兴奋的,但见着她脸上的笑靥,终乖乖围了过来。

        “小羚羊一定是饿啦,你快去给它找点什么吃的来。”艾薇推了推拉布桑布,似很熟般的吩咐道。

        拉布桑布跑回帐蓬取出个盐碗,递给艾薇。她倒了些马奶在掌心,让羚羊舐着吃,羚羊吃了几口,咩咩地又唤了几声。

        艾薇轻轻低喃:“它是和阿妈走散了,在唤阿妈吧。”

        远远飘来沉郁苍凉的男声,反反复复六个音节,曲调却抑抑扬扬,苍苍茫茫。

        “嗡——嘛——呢——呗——咪——吽——”

        “他唱得可真好。”艾薇凝神倾听。

        “哼。”拉布桑布不屑地一扭头。“难听死了。”

        艾薇并未探询究竟,席地而坐,手抚着小羚羊随口哼唱了起来,一首又一首。时已近黄昏,夕阳渐斜,歌声清脆婉转,如草原最动人的金铃鸟声,拉布桑布虽大都听不懂她在唱些什么,但仍听得着了迷,歌声如天水般清甜,如草原般安祥,如梦般迷幻。

        拉布桑布忽听她开始反反复复唱着草原童谣,看着他的眼光中满是慈爱温柔之情,自阿妈走后他已好久没有得到这样的关爱眼神,胸口一热,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艾薇轻轻抚拍着他的背,也不出言劝慰,只是眼角蕴笑,侧首望着他,待他哭了一阵,才柔声道:“你好些了吗?”拉布桑布倒哭得越加伤心了起来。

        他边泣边说,过了半响艾薇才明白原来他自小就没了阿妈,阿爸桑节多噶常酗酒解愁,带着他一路迁移。刚到这时几个男孩嘲笑他是野孩子,他和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是一朵草原上会走路的花—丹珠救下了他。丹珠年龄虽小,却是草原上出了名的金铃鸟,她奇怪这个外来人拉布桑布竟然不会唱歌,她说玉树人只要会说话就会歌唱,她邀请他参加他们一年中最热闹的花儿赛歌会。可阿爸说他们后日便要启程去拉萨朝圣,然后再去雪绒河他阿妈的家乡了。

        “你说我倒底是不是他的亲儿子,总是看我不顺眼,整日唱的歌也那么难听,嗡嘛呢呗咪吽,唱来唱去就这句。”艾薇见他懊恼得恨不能剪了舌头好不用再烦恼般,噗哧一笑,伸手将他揽入怀中,顺手将他头发揉成鸟窝般乱。“傻瓜。”

        艾薇敛起笑意,正色道:“这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你这样故意和阿爸做对,会让他伤心的。拉布桑布这名的意思是‘好宝贝’吧?能给你起这样名字的阿爸一定是很爱你的。再过几日就是花儿赛歌会了,你相信我,我会让你阿爸带着你一块去参加的,你阿爸的声音那样动人,你也一定是好样的,丹珠一定会知道,拉布桑布不仅是草原上最勇敢的小伙子也是最会唱歌的小伙子。”

        “嗯。”拉布桑布莫名就是觉得他那不讲理的阿爸一定会听她的话,因为她有着双和阿妈一样水灵灵会说话的眼睛。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拉布桑布憨憨地笑了,不待艾薇回答,他神情执拗道:“你就是‘玛吉阿米’。”

        艾薇一眨美眸,笑道:“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夕阳收拢了最后一缕光线,暮霭在草原上升腾,越聚越浓,隐没在群山上空,隐约已见三五星斗闪烁,远处传来晚归的牛、羊“哞哞,咩咩”叫唤。

        艾薇恍然想起什么,一跃起身,“糟糕,家里的大男孩要急死了,拉布桑布,我明日再来。”她挥挥手,撩起裙裾转身飞快跑去。

        拉布桑布望着她消失的身影,默立半晌,很是恋恋不舍。

        胤禛抬睫微斜还在通报事务的侍从,不得不努力压制着,面上神色如常地轻轻晃着手中酒盅,似认真听着,又仿心不在焉地望向帐帘。他心底微悸,如何夏日里仍涌起阵阵恶寒,旋即浅啜了一口青稞酒,慢慢身子微有暖意,原本毫无血色的唇泛起了光泽,可脸色却越发苍白。

        侍从回禀完见半天没有响应,忍不住轻咳一声,胤禛缓过了神,挥手示意他退下。

        艾薇掀帘入内,入眼便是背帘而立的人,挺拔欣长,灯光投在他身上,让他周身染上了层薄薄的光芒。

        听得掀帘声,胤禛猛回转身来,一言不发,只压沉着两道剑眉,直勾勾地凝住她。艾薇有些慌乱的看看胤禛,她不想承认胆怯,却不争气地咽了咽唾沫,低下了头,嘀咕道:“出去逛逛遇见了个人……有花儿赛歌会,一时心痒对练歌了……”老天,自己到底在东拉西扯些什么呀,艾薇气恼地咬住唇。

        胤禛听得胸口越加窒闷,她说出去一会透透气,一去就是半天,摸了黑才回来。她难道不知道草原人虽纯朴,可随时会有各种野兽出没,更何况他知道她总有点躲着他,这更叫他心焦。他早出去转过几圈寻她,闹腾到最后,居然是她一时兴起跟人练歌去了,他能不气吗?他的修养还没好到真能如佛入定!

        胤禛喉结蠕了蠕,硬是压下,取了帕巾上前拭去她满额满颈的湿汗,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她柔软而红润的面颊,火焰才一点点消退,控制着语调道:“怎么去了那么久?还跑得那么急,草原早晚温差大,这一身汗不擦干凉了又该得病了。”替她擦好后又取过自己的夹背心不由分说地帮她穿上。

        “我不冷……”她别别扭扭。

        “穿着。”他不容拒绝。

        背心上有着他的气息,好象他温暖的拥住她般,艾薇不自在地撇开脸去,小手指缠着衣带绕啊绕,把

        个指尖勒得青紫。

        “琬,”他低低唤她一声,声音饱含情意,便如细网般对着她密密罩来。

        “嗯?”她应了声,他却停下不语。艾薇转过脸望着他,她深深爱着的男人,一有烦心事从来不肯说出来,总是一个人闷头喝酒,好象总也喝不醉般;发起火来喜欢乱摔东西,暴跳如雷,好象天都要炸了似;生起闷气来却又能几天几夜不与人说话,冰冷如铁;做起事情从不要命,好象没了他什么事都办不成……最糟糕的,在他心里也许永远是天下黎民比什么都重要。他有什么好?样样都是让她讨厌的坏习惯!  可是啊可是,哪怕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静静地看着她,那深瞳似有异辉,像两潭黑漩涡,能将人往里卷进,她刻意筑起的墙便叫他轰然攻陷,让她失去反抗的力量。

        艾薇咬了咬唇,黑眼珠乌溜溜转转忽就笑了,这一笑便叫胤禛所有想问的话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张臂拥住了她,那样温暖,那样宽阔的怀抱她无法拒绝,亦割舍不下。他落拓,清癯的脸投在她瞳孔深深处,情丝萦绕,心思百转千回,竟埋在他胸前抽泣起来。

        “唉……,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胤禛深深叹息,抚着她的秀发,嗅着她的清香,在她耳畔低语,“你扔下我,独自跑去和人家唱歌快活,该哭的是我才对吧?”语调故意可怜兮兮。

        艾薇一愣,边泣边抡起粉拳锤打他胸。“都是你不好……”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所以你一定不能放过我,罚我留在你身边一辈子让你出气,这样坏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胤禛抵着她的额咬牙切齿道。

        “无赖。”艾薇顾不上再抹眼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无赖也要吃东西,我肚子饿了。”  胤禛朗朗一笑,牵过她的手走去桌边坐下,唤人送入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