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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梦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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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书籍名:《清宫梦萦》    作者:飞飞粒粒闯天涯


                                    

        “很久很久以前,太湖畔,皇上曾答应过可以满足民女一个愿望。当时皇上说再难再难都可以。如果真的可以,民女只求能和他离开这里。”宛琬的声音轻得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虚幻得完全不真实。

        胤禛没有出声,背心透凉,身上象有什么东西轰然间倒塌,令他甚至无法再站得挺直。

        她说过,她爱他!她说过,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她说过,不会让他一人孤老至死!!!

        可这一刻,她握着匕首对准自己,只为与另一男人离去!

        胤禛凝视住她,定定地,那双总含笑的黑眸再无笑意,变得异样淡漠。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你想走,就走吧——”胤禛终于煎熬出一句来。她侧着的那边脸五指分明,红肿一片,阴阴泛青。他想在自己冷静,清楚一切之前,让她走吧,至少他不能再伤她。

        宛琬痴痴地看着胤禛一点点走出她视线,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背影落寂得几让人难以置信。

        泪水终于潸然而下,胤禛,胤禛,胤禛,宛琬无声呐喊。

        墨濯尘沉默的看着她,久久,宛琬收回目光,转过了身。

        午末时分,紫禁城门马蹄纷纷。

        风那样冷,宛琬挑起车帘回头望,仍可见紫禁城门旁侍卫的铠甲佩刀,折映着刺目光芒,手指没有一丝力气的放下,听着车轮轱辘辗转压碾而去。

        天色暗了,胤禛面色苍白,神情疲惫地走出深幽殿堂,望着一地银辉,沉默不语。恍惚间,天地传来她一声声低唤:胤禛,胤禛,胤禛……他仰起头,望着黑黛色苍穹,象是她便立于璀璨的夜空中。是她点燃了他,让他麻木的心已沸腾太久,他不能失去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来将她夺走。

        寅时刚过,天才朦胧透亮。京城长街上已是充斥着马车,匆忙路人,来往小贩未曾料到他们的帝王正坐于车中。

        车队滚滚停在了城郊小院前。

        宛琬一夜难眠,望着朝霞初升的天际,神情恍惚得有些失魂落魄。

        越加清晰的车轮声让她醒觉过来,那样蹩脚三流的剧情胤禛怎会相信?她转身,面对着柴扉,静等着他的到来。

        门被推开,院外遍植木犀,香飘如云。

        俩人在这浓郁的芬芳中对望着。

        沉默无言。

        胤禛终走上前,一把将宛琬揽入怀中。她微微迟疑,慢慢放弃了挣扎,他的身上有常年檀香混杂的味道,与这世间任何人都不同,叫她迷恋沉醉。

        “宛琬,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胤禛紧紧地拥往她,“我知道定是我伤了你的心――”他眼中涌上一层又一层的悲哀,水雾渐涌。“跟我回去吧,你说过有我们俩个的地方才是家。宛琬,只要你肯点头,我什么条件都答应,都遵守。”他附她耳边喃喃道,这一刻,他甚至放下了骄傲。

        宛琬没有点头,她如何能点头?虽然她心中早已柔情百绕。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胤禛的声音痛苦而无奈。

        宛琬依旧无动于衷,胤禛可知她心中已是万丈骇涛?她欲挣脱,他紧拥不放,她勉强抬头面对着他,摇了摇头,木然道:“我们之间本就是错误,又怎能在一起!”

        胤禛死死盯着她,眼有怒意,抓住她的手冷而颤抖,“胡说!你是宛琬,我是你的胤禛,这天下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你根本不可能舍得下我们之间的这份情!”

        胤禛深深地探进她眼里,再次肯定道:“不可能!你决不可能!”

        宛琬的眼睛有些躲闪,他们曾那样倾心相爱,他怎能不了解?“不,不,不是的……  ”她连声低喃。

        胤禛凝视着她的眼神渐渐温柔,手中霸道全消。“我知道,是因为我,因为我对允禵的残忍,因为你在宫中的不快乐,因为我的疏忽,才――”他甚至不愿意提及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不会了,再不会了。琬,你不在我身边,我怕更会控制不住自己,会错得更多……”他心头大恸,却只能别开头去。“我是天子,可这天下是爱新觉罗的,我有的不过只是你一个,难道你也不明白吗?——难道你非得要和上回一样要等到我快死了,才能原谅?”

        “不——不许你说那个字!”宛琬的声音在颤抖,深葬在心底的爱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她如何能抵抗?这个男人即使憔悴、失意仍然令她无法抗拒。她的心扭缩成一团,她怎能舍下这个男人,这段情?泪盈满眶,老天,请赐她坚强的力量吧!深吸口气,宛琬慢慢挣脱出他的怀抱望着他,眼角犹带湿痕,平静道:“皇上,我不是赌气也不是因为恨你、抱怨而刻意如此。要说怨恨,从前心底大概一直是有的,可因为他――我才全放下了。皇上,你有没有独自静静地立于殿中?即使是炎炎烈日,它仍显得那样阴暗而森冷,让人仿置身于坟冢,逼迫得人透不过气来。这些天,我一直梦见忻圆。有一日深夜,我朦胧间起床,跑到她房间,奇怪的是,她也醒着,睁着骨碌碌圆的眼睛朝我看,半晌,她伸出小手,我握住了她的手。这些你又怎能明白?你是一个男人!一个皇帝——”宛琬鼻子发酸,淌下热泪。

        “我不能再生活在你身边了。人原来话都不能说满,誓言更需一世遵循,那太久太难,我累了,我是真的累了,不想也不能再信守承诺,你放了我吧。”她的声音有着前所未有的倦怠寂寞听得胤禛,只觉一颗心被揪得死紧,他眼底有着细微的绝望。

        胤禛默然了许久才轻声道:“只要我在一天,就永远不许你离开!”

        “你知道,我从不自欺,人生苦短,我已不想再蹉跎,只求皇上成全。”她亦坚决道。

        她甚至不肯再唤他一声名!

        “你爱他什么?他有什么是我没有的?”胤禛眼底已一片死灰,分不清爱恨情伤纠缠。

        她站在原地,漠然地迎视着他,一字字残忍道:“我只爱他心―无―旁―骛。”

        “心―无―旁―骛?”胤禛重复着喃喃念,再说什么呢?该说的都已说完,他生在这帝王家,所以注定不能有真情。从此再没有什么是可以依附的,就如只鸟不停地在天上飞永不能着地。他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胤禛,胤禛一生骄傲,胤禛何屑求人。

        他们各自背转了身,他们互相再看不见对方悲痛的脸。

        胤禛走了,一步步走出了她的生命。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袭来,宛琬眼前一片模糊,只想提步去追,残留的一丝理智将她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夕阳西下,远处渔船点点,随波飘荡,隐隐艄公歌声传来,甚是悦人。

        两人静默地立于河堤,远远地马车旁一青衣男子守在一旁。

        河堤边,允祥突然开口道:“皇上说……后来他又找过你,那……是真的?”

        “是。”宛琬淡然应道。

        空气再度沉寂,允祥本有些失望,待见她清瘦的容颜上泛着淡淡光彩,眼中澄澈透亮,又有些痴了。他犹豫了下,又问:“宛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能相信,叫人怎能相信,如今一切终于都好了,他已是皇上,你竟然要――离开?”

        宛琬抬眼向前望去,江水一泻千里,滔滔不绝,水鸟忽尔飞低忽尔飞高,似恋恋不舍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允祥,你知道吗?天下的水都是相同的,兜兜转转总能流归一处……”她知道胤禛终将反悔,她必须彻底远离这里。

        允祥听她莫名岔开话题,根本不知她所言何意。

        宛琬转回了目光,看着允祥,唇角溢出丝笑意。“他终于完成了他的心愿,可以――惟一人治天下,这样我走了,让他少些牵绊――不是很好?”

        允祥一怔,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目光柔和,唇角含笑,不知为何看在他眼里却酸楚得厉害。

        宛琬见允祥望着河水默然不语,疼痛忽又发作,已不能再留恋,徒添悲伤。

        “宛琬。”允祥心底咯噔一沉,先前见她神色虽如常,但眉尖眼角似倦乏之极。当下他不及思索,伸手扯住了她衣袖。

        远处墨濯尘飞奔而至,一把推开允祥,将药丸送入宛琬口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宛琬,宛琬,你是怎么了?”允祥冲至宛琬身前,赤目瞪出。

        “她就快要死了!被你们逼死了!”墨濯尘大声吼出。

        允祥身子刹那僵硬,“不可能!”他如发了疯般的猛踹墨濯尘。“你放开她,我不许你诅咒她!我要杀了你!”

        墨濯尘木木地,也不反抗,只是死死地抱住宛琬,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愿以身代替?

        宛琬喊出:“允祥!”

        允祥猛停下,一把抓住宛琬,目光急切道:“他说的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告诉我。”

        宛琬深吸口气,挽起衣袖。

        允祥惊见朵朵黑斑绽于她皓如白雪的玉臂,“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发着寒颤,几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那要问问皇太后为什么要逼她喝下毒鸠!”墨濯尘冷冷笑着,目中却流下泪来。

        秋日黄昏的余晖透过枝叶斑斑点点洒落在三人的衣衫上,微风吹着秋草轻轻摇曳。

        宛琬将一切缓缓道来,神情平静得犹如在说着他人的哀断情伤。

        “大概是我平日不烧香,有事再求菩萨就晚了。”她开着玩笑,却一点也不好笑。

        允祥痛骇欲绝,手死死揪在心口上。

        “允祥,也许会有奇迹,老天未必真的那样心狠。”宛琬安慰着他。

        允祥勉强笑笑,他总不能再添她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