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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王的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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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书籍名:《西北王的败落》    作者:方知今


                                    

        这一回他在中央医院西安分院院长面前,就拿出了地地道道的“本色”来了:

        “伤员已送来三天,至今还不睁眼。他可是抗日英雄,你要救不活,我就把你押到第一线去,让你跟鬼子拼刺刀!”

        院长可怜兮兮地解释:“胡长官!胡长官!我们已尽了全力……”

        “放屁!尽了全力怎么没好?”

        一位医生帮院长解释:“他身上重伤七处,我们取出了十来块炸弹片……”

        “废话少说!我要他马上睁开眼,跟我说话!”

        “这……办不到啊……”

        “办不到!那要你们这些医生有什么用?我马上把你们编成一个加强排,送到第一线去,你看我办得到办不到!”

        西北王能有什么事办不出来啊!

        院长吓得直向胡宗南的随员作揖,希望他们能帮忙说句好话。然而包括罗泽闿在内的随员,一个个直往后捎,没一个敢在胡宗南盛怒之时说半句话。

        胡宗南甚至扬言:“抗日英雄要是死在你们医院,我就把你门送上军事法庭,按汉奸罪论处!”

        最后还是在医院守了三天、已经哭红了眼的张倩出面解了围。

        张倩问院长:“在医疗上有什么困难?”

        院长说:“这位抗日英雄送到我院来时,伤口已经感染,所以高烧不退。我们用了消炎药不见效啊!”

        胡宗南暴躁地说:“你是死人啦——消炎药不行,赶快换药啊!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药都用上,不就好了吗?”

        张倩问院长:“还有别的什么消炎药吗?”

        院长答道:“有一种新的抗生素,叫盘尼西林,几乎百病皆治……”

        胡宗南吼道:“王八蛋!那你就赶快用这种药啊!”

        院长答道:“这种药是美国新发明的,国内还未见此药。”

        胡宗南大骂:“王八蛋,你拿美国刁难我吗?罗参谋长!马上派个人去重庆,再去美国搞这种……这种……叫什么什么鸟的药来!”

        罗泽闿虽答了声“遵命”,但他却在暗想:“去美国就这么简单吗?就算能去,没十天半月也办不好手续,等药回来了,伤员也早‘报销’了!”这样的话,他哪敢在胡宗南盛怒之时说明呢?所以只是应着,没有行动。

        张倩忙对胡宗南说:“去美国远水不救近火。据部下所知,在重庆有美国空军走私这种药品……”

        胡宗南很高兴地一挥手:“那就叫戴雨农去搞!”

        张倩又说:“先生,这种事要靠人际关系去办。部下请求马上飞重庆,当天返回。请先生协调空军派一架飞机送部下往返一趟。”

        胡宗南看看张倩,这才意识到她在重庆时是以交际花身份周旋于交际场的。她所谓的“人际关系”,即指在交际应酬中结识了美国人。以这样的“微妙关系”去办事,那实在比戴笠以官方身份作用大得多。看她那态度,似乎能手到擒来。他也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多大神通!”于是吩咐罗泽闿:

        “你马上带着张倩去跟空军联系,就说是我要求他们马上派一架飞机将张倩送往重庆,并负责接回来!”

        罗泽闿眨着眼睛面有难色,因为即便是战区司令长官要调用空军,也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并报请“航空委员会”批准才行,这就需要费些周折了。

        胡宗南看出了罗泽闿的意思,便说:“好,你给我马上接通重庆电话,我直接找周至柔讲话。”

        罗泽闿这才答了声:“遵命!”

        要与重庆通话,只有使用军线比较便捷。胡宗南便带着张倩等人回转司令部。

        当时国民党尚未建立国防部,陆军以军政部为首,空军则归“航空委员会”负责指挥。周元柔即当时的航空委员会副主任,负主要责任,因为主任宋美龄只是挂名。后来抗战胜利,成立国防部,周至柔即升任空军总司令之职。

        经胡宗南与周至柔通话,周至柔自然不能不给西北王面于,当即命西安空军基地派一架飞机给胡宗南使用。

        张倩乘飞机当天往返,果然神通广大,带回了当时价格与黄金相等的盘尼西林,即现在广泛使用的抗生素青霉素。当时的青霉素每一小瓶仅十万国际单位,却要分两到三次注射,效果奇佳,比之现在静脉注射一次八百万单位效果还好。这是因为经过几十年的使用,人体产生了抗药性。

        胡宗南对张倩办事的效率和手段,不禁暗暗佩服,他认为她是个人才,留在身边是很有用的。

        在送药去医院的途中,胡宗南对张倩说:“进荣这次身负重伤,我是十分内疚的,我原想让他到下面去锻炼一下,带带兵,将来也好名正言顺些。能够参加作战,我可以给他报请战功,搞一枚勋章也是很容易的,这对他的前途会大有好处。我想他已经是营长了,在战场上相对会安全一些。没有想到这次战斗竟如此残酷,一营人只剩下几个重伤员了!他这个营长不会保护自己,他所受的伤,竟会比别人还多,还重!若有好歹何以向他父母交代啊!”

        胡宗南从黄埔军校一期毕业,任过见习官、排长、连长、营长……是逐级升到现在的集团军总司令的。黄埔学生在受训时就参加过两次东征和平定广州商因叛乱。而后誓师北伐、中原大战、江西‘五次围剿’、抗日战争,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战场上。所以他很清楚各级军官在战场上的位置,更确切些说就是“危险性”。一般来讲,排、连长是要跟士兵一起在战壕里指挥抵抗的,攻击时排连长必须带队冲锋,所以危险性较大。到了营一级,就要在阵地后面设立指挥部,不必去第一线指挥了,所以危险性相对来说小得多。

        胡宗南认为,秦进荣虽未带过兵、打过仗,但在军校受训的课程,是学到了指挥团一级作战的,应该知道在战场上自己的位置,所以他才放心地让秦进荣带部队去作战。他尚不知秦进荣几乎始终在第一线阵地上亲自指挥第一连作战,还以为是这次阻击战太残酷以至如此的。

        现在弄成这种样子,胡宗南已不仅是“好心没有做成好事”的懊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对得起当年栽培、教诲过他的老校长!而且他对秦进荣由对故交之子的理所当然的爱护,到由爱才而产生子侄般的感情,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正是自己身边需要的助手。现在这个人却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他连句表达内心感情的话都无法对他说!

        张倩明白胡宗南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劝慰道:“先生不必过分悲伤,所谓‘吉人天相’,现在弄到了特效药,想必能起死回生的。”

        胡宗南叹息道:“他的伤这么重——据医生说有十几处伤,即便救活了,还不知怎么样哩。”

        张倩明白胡宗南所指:“先生,如果进荣伤愈,留下什么残疾,部下愿意负责他的后半生!”

        胡宗南惊讶极了:“噢——?这可不是说话这么容易的。”

        “部下知道那样做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

        “因为部下已经心许了他,决不能因为他有了残疾而变心,更何况他是为了抗击倭寇,而且立了这么大的功!”

        胡宗南惊讶地看着张倩,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他确信她是认真的,不禁很感动地握住她的手:“倩倩,现在我相信戴雨农对你的评价了。”

        他们来到医院,这里居然门庭若市,前来慰问的人挤满了医院,“慰问品”堆积如山,把医院弄得简直无法门诊了。胡宗南看了啼笑皆非。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听说他如何关注秦进荣,所以都赶来“慰问”,实际上不过是讨好他而已。但这样一来,势必干扰治疗,所以他只好让参谋长去将众人劝散,说等秦进荣伤好之后,庆功之时,再邀请各位光临。

        这些人散后,胡宗南发现蒋纬国守在秦进荣的病房门外,神情沮丧地不肯走。他说他希望能做点什么事才能安心。

        胡宗南问:“你以为你能做点什么呢?”

        蒋纬国说:“譬如……譬如输点血……”

        胡宗南拍了一下巴掌:“嗨——!要是输血能解决问题,那也轮不到你呀。好了!好了!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千万不要过分自责,某些事并非你决定的呀。当务之急是救治进荣,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了忙,回去吧!”

        蒋纬国无可奈何地答了个“是”字,但他没有马上走,却说:“先生,部下请求调回重庆……”

        胡宗南明白蒋纬国当时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因为秦进荣所受的伤,原本该是他受的。尽管这不是他的责任,但人们会用谴责的目光看他,背后的议论更难听。离开这儿实是上策。但他不能不略作挽留:

        “你也不必在意,某些误会,在适当的时机我会公开解释的。”

        蒋纬国摇着头:“不!解释是没有用的,还是请先生恩准吧。”

        胡宗南说:“也不急于一时吧。我总要请示一下校长才好。”

        蒋纬国却说:“部下已和家母通过电话,由家母去说吧。部下留在这里,真是如坐针毡,越早离开越好。”

        “好吧,既然蒋夫人已同意,我无话可说。但手续还是要按程序办的——你写个请调报告给我……”

        胡宗南话还没说完,蒋纬国已从口袋里掏出了报告,双手呈上,倒弄得胡宗南一愣。他展开一看,原来是“辞职报告”,不免有点奇怪了:“怎么——辞职?”

        蒋纬国解释:“请调报告先生批示后,公文便开始‘旅行’,最快也要半个月或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