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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王的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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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书籍名:《西北王的败落》    作者:方知今


                                    请问有何吩咐?”

        秦进荣愣了半晌:“志宏,别人这么说情有可原,你可不该讥讽我——我们可是在服务团一张炕上睡,一只锅里吃饭……”

        刘志宏一阵“哼哼”冷笑,打断了对方的话:“啊唷,我现在不过一小小中尉参谋,实不敢当。服务团只不过是你一截跳板,那远没有你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光荣。我看你以后越少提服务团越好,否则对你实在不是光彩的事。”

        秦进荣对刘志宏的态度有点莫名其妙了。他自信过去没有得罪过对方,而现在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惟独刘志宏唱反调,也于情理不合。当然,事出一定有因!但他明白一时是很难搞清楚的,于是淡淡一笑,说了声:“你忙吧,改天再聊。”转身欲去。

        刘志宏却大喝一声:“站住!”

        秦进荣吃惊地转过身来。

        刘志宏说了声:“你等着!”转身走进办公室。稍顷,他抱出一堆信来,胡乱塞给秦进荣,又哼了一声,才回转办公室。

        信件撤了一地,秦进荣只得蹲下身去,一一捡起,抱着上楼。

        尤德礼领着秦进荣进了为他布置好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就在胡宗南的办公室左侧,是前后两间,里间较小,布置成卧室,一切用具齐全。

        楼上的办公室名义上是给总司令、副总司令及参谋长准备的。胡宗南原先有两个副手,即宋希濂和陶峙岳,后为范汉杰。但这些副总司令都是军长兼职,他们都直接掌握一个军的部队,已经够他们忙的了,所以无事极少来司令部。实际上这楼上的办公室,是胡宗南及其随从人员占用着。

        秦进荣看了办公室很满意,他对龙德礼说:“我就暂先住在这里吧。”

        尤德礼说:“先生给你买了一所四合院房子,离司令部不远。房子倒宽敞,只是旧了点,先生让装修一下,过一两个月就可以搬去住了。”

        秦进荣说:“我一个人要房子何用?就这里很好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迟早要成家的呀。”尤德礼说,“这事你别管了,由副官处去操办吧。你先住这儿也好,回头我让人把你的行李搬过来。”

        说起行李,那实在太简单了,不过是一套军用的被褥和一只装衣服的皮箱而已。秦进荣自学校至服务团、军校、连队,一直过集体生活,没有添置过行装。现在安顿下来,也只能以后慢慢添置了。

        秦进荣收拾了一下房间,就坐在办公桌后,看着面前一大堆信件发愣。他住在胡宗南官邸时,每天参谋处都派人把大堆信件送去,其中有不少是慰问信,还有一部分是些天真的女孩子对“抗日英雄”盲目崇拜而表示爱慕的信。最初他也好奇,后来就觉得很无聊了。他忽然听见“扑哧”一笑的声音,忙抬起头来,却见张倩站在桌旁。

        张倩拉把椅子,坐在一旁:“怎么,这就飘飘然了?”

        秦进荣叹了一口气,指指信说:“这样下去,岂不闹得满城风雨!”

        张倩看看桌上的信都没有拆开,就笑着说:“怎么不拆开看看呀……”说着随手拿起一封,拆开了取出信纸,一目之下,就笑了起来:“好极了,听我念给你听吧:‘……在上小学的时候,我心目中的偶像是舞台上的白袍小将;上中学时偶像变成了白马王子。现在我认为自己终于成熟了,白袍小将和白马王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抗日英雄才是我梦寐以求的偶像。请相信我不是个轻浮的女孩子,也已渡过了幻梦时代,我对你的崇拜是无限真诚的。你太伟大了,我太渺小了,也许配不上你,我也不抱奢望。我只要求见你一面,我将匍匐于你的脚下,仰视你的高大……”

        秦进荣实在听不下去了,突然一把抢过信去,撕了个粉碎,说:“乱弹琴!乱弹琴!”

        张倩却笑得前仰后合:“谈恋爱就是两个神经病人的游戏,它的高潮就是两个患者歇斯底里大发作!”说罢又笑。

        秦进荣无可奈何地说:“别笑了,这种事情我没经验,你帮帮忙,想个办法……”

        张倩收敛了笑容:“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我就有这方面的经验吗?进荣,请不要以不洁的眼光看我,至今我可没跟任何人搞过什么恋爱哩。”

        秦进荣分辩:“别挑字眼好不好。我的意思是请你帮忙想个办法……”

        张倩回嗔作喜:“要这么说我倒可以帮你出个绝妙的好主意——马上宣布结婚!就一天雾散了。”

        秦进荣苦笑道:“倒是个根本办法。只可惜人不能跟禽兽一样——到了发情期就立马走到一起去……”

        张倩勃然站起:“进荣!我终于明白你对我始终口是心非了!”

        秦进荣大吃一惊:“怎么……”

        张倩冷笑道:“你忘了在医院病榻前,我们虽未海誓山盟,但至少彼此都表明了心意。现在你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进荣这才猛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回答,是将对方排除在外了。他强辩:“我怎么会忘记呢?但你当时也说了,暂时还不能嫁给我,所以……”

        张倩打断了对方的话:“不错,当时我是说了那样的话,这也是实际情况,但我同时也说了,决不亏你,总有权宜之计的。我还告诉你,胡先生替你买了一所房子,我要替你布置成一个温馨的家的。我一直在等着你发话,好去布置房子,然后和你同居。但是你却把那些话都置于脑后了,现在宁可住在办公室里,岂不是明显地对我表示拒绝吗?”

        秦进荣被张倩连珠炮般的责问,弄得不知该如何辩解为好了。

        张倩却咄咄逼人地质问:“你一向能言善辩,怎么不说话了?”

        秦进荣慢慢回过神来:“倩倩,并非我忘记了那番话,只是认为你当时很冲动。因为我认为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很长了,相处的时间却并不多,还缺乏真正的了解和感情基础……”

        张倩却指出:“如果你对我所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么,你就该主动和我接触,正常交往,取得了解,培养感情,但你出院之后,竟一次也没找过我。如果今天我不来找你,大概你永远也不会去找我的!”

        秦进荣继续勉强争辩:“你也太武断了。并非我不想找你,而是有所顾虑……”

        “顾虑?是顾虑别人会说你巴结我吗?现在你可是新贵,有那么多女孩子匍匐你的脚下,你会顾虑什么呢?”

        他再强辩:“好!请你坦白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完全放弃了对我的怀疑?”

        “没有!”

        “哈!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可能谈别的呢?”

        张倩拍了一下桌子:“你别拿这种理由来堵我。是的,我对你并没有完全释疑,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个人关系的发展,因为我们之间,顶多不过是政治信仰方面的分歧而已。我不强迫你的观点,我只限制你的活动——行为上不要敌对就足够了。”

        秦进荣反驳:“这是荒诞的——那将会同床异梦!”

        张倩却冷笑道:“在那一方小天地中,两人肌肤相亲,除非另有所爱之外,能做什么别的梦呢?进荣,你不要再狡辩了,现在我不愿将你的口是心非设想得更怀,我只想也许你是基于我对你的治疗出了力,你无以为报,所以拿话来安慰我而已。实际上你对我并没有感情,也决不是你所说的那么爱慕我的姿色!”

        秦进荣分辨道:“人的表达方式各有不同。既然你认定了,我也不想再解释,我认为实际行动就是最好的佐证。”

        张倩摇了摇头:“看来你对我仍旧耿耿于怀。好吧,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还是先解决了疑虑,再谈爱情吧。现在我郑重向你宣告,我要对你进行侦察!这就算是看在我对你的感情分上,我把阴谋改成了阳谋。当然,但愿你能使我释疑!”

        张倩拂袖而去。

        秦进荣不免爽然若失。自从李晚霞告诫以后,他已明确了争取张倩的释疑,进而取得她的庇护的重要性。所以他尽可能克制自己的敌对情绪,违心地去迎合于她。然而假的就是假的,漏洞百出,终于让她识破了,造成的恶果,远不如不去答理她更好些。现在反倒弄巧成拙了。可以肯定,张倩挟怨而去,将在原怀疑的基础上,又加了报复心理,那么,她会更加疯狂地企图置他于死地了。他想起李晚霞所言的“以柔克刚”,他承认如果他不失误,应付好了,“矛盾”是可以缓和的。然而再进一步推想,这“缓和”并不等于“释疑”,潜伏的危险依然存在。张倩不是一般女人,不会在“温情”之下妥协,一旦在某件事上再引起她的怀疑,“旧事重提”,他相信她仍旧不会放过他的。

        他如此反复一想,倒也释然了。“上赶着不是买卖”,暂且听任她去做吧,或者再经过几番较量,使她释疑了,倒一劳永逸。

        他叹了一口气,把这件事丢开。面对桌上的一大堆信,他犯了难。他原想把信扔在字纸篓里,却又忽然想到,每天下班前,情报处会来人负责处理各办公室的纸篓。被人把这些“情书”拿去传为笑话,那真太不堪设想了。于是胡乱塞进抽屉,准备抽个空拿去厕所里付之一炬。

        尤德礼忽然哭丧着脸皮来告诉秦进荣,前几天他去赌钱,把一月薪饷输光了,没钱拿回家,于是跟老婆打闹起来。他老婆气不过,一大早去向胡宗南告状,说他在外面养小老婆。胡宗南大怒,把他叫了去一顿臭骂,并叫他“滚蛋”!他说着说着便抽泣起来。

        秦进荣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他劝道:“这算不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