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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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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籍名:《盲流》    作者:刘书宏


                                    

            折腾了好些日子,孙国民亏的心灰了,好在有个他有个哑巴叔叔跟他一起过,哑巴叔叔有个特殊本领,就是编柳条筐和箱子,这个手艺是当年外出讨生活时学的,村边有一片柳树林,材料就从那里取,叔叔编的柳条制品很受欢迎,县城里专门有一家土产日杂商店卖他的东西,哑巴叔叔一生未娶,年轻时出去讨生活的时候还不是哑巴,回来时就是哑巴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外边遇到了什么,回来后有了手艺,但因为年龄大了,又是哑巴,说过几门亲事,都没成。

            孙国民祖上盖有四间土坯草房,一间自己住,一间父母住,一间就给哑巴叔叔住了,还有一间空着放柳条和成品以及半成品的柳条筐和箱子。

            虽然孙国民的致富行动屡受打击和挫折,严重地阻碍了他要把草房换成瓦房的进程,但他依然是孙佃铺最优秀的青年,他的媳妇苏桂芬也很贤惠,对孙国民的父母以及叔叔非常孝顺,无论孙国民做什么样的致富努力,苏桂芬从不置疑,一心一意彻底追随,在她心目中,孙国民就是支柱,是天。

            所谓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孙国民最大的苦恼不是致富路上的挫折,而是结婚一年,苏桂芬没有怀孕,这在孙佃铺是一件比任何事情都要惨痛的事情,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好在孙国民的父母在那一年双双病故,撒手而去,不用再承担这无后的艰难和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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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国民家住在村口,一大早,刚出门,远远地几辆小汽车还有一辆面包车卷着尘土,开进了孙佃铺,进村只有一条路,老远沿着河边的土路颠簸着开了过来,还有一辆警车,全村里的人都跑了出来,伸长了脑袋张望。

            车经过孙国民家门口的时候,从摇下来的小车车窗里,孙国民看见了自己的同学孙志平,他和自己同岁,这个小名叫“大平子”的孩子最离奇的地方就是小时候学习好,没办法,就喜欢上学读书,什么课一听就懂,一考就会,从村里的小学校到乡里的中学再到县城的高中,最后竟然考上了省里的卫生学校,考上的那年,全村都沸腾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当年在村里最平常的一家人的孩子竟然吃上了公家的粮,成了公家的人,这可是件天大的事情,大平子的父母宴请了全村。鞭炮整整放了三天,出发上学那天,村里、乡里都派了人来,挂了红花,敲着锣打着鼓送他出了村。孙志平顺利地读完了大学,毕业后回乡里当了一名大夫,几经工作变动,成为了一名计生工作者。把家安在了县城,但父母的家依然在孙佃铺,父母和兄长都在村里务农。在孙佃铺,孙国民是孙志平最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说,亲密无间。

            孙志平看见了孙国民,面色凝重,只是略微点了点头,没说话,车在土道上也不减速,直接就扎进了村子,直奔一户人家停了下来。

            那是村里的著名问题青年孙建兵的家,这个小名叫“狗兵子”的孙建兵和孙国民夫妇还有吃上了公家饭的孙志平都是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上学,只是孙建兵三年级就辍学了,家里也缺劳动力,加上他也不是那块料,死活也读不进书,曾经将一条小水蛇放进了县里新派来的女老师的粉笔盒里,女老师伸手捏粉笔却捏出了条水蛇来,当场惨叫一声,眼珠子白多黑少地晕过去了。

            他爹将他吊在村口的大树上暴打一顿,才算完事,从此孙建兵的求学生涯就结束了,跟他爹种地了。回家一种地就让他爹省心了,早早地娶了同村的女青年二金珠子,早早地生了孩子,一切都挺让他爹顺心的,但看上去虎背熊腰的二金珠子准时准点的按日子生了个女儿,一天也没耽误,过了不到一年,又生了个女儿,接着又生了个女儿,接着又生了一个。

            按照当年的政策和环境,于情、于法、于理都是难以过关的。几经罚款、妥协、调解、冲突。为了生个儿子,已经家徒四壁了,就剩下两间草房,一间父母住,一间夫妇俩带着四个相差只一岁的女儿们住。

            这个孙建兵拧劲一上来,扬言一定要再生一个,生到底也要生个儿子出来。乡里一听就急了,计划生育是国策,哪能让你个狗兵子把大家的工作成绩都给抹杀了。千方百计地要逮到二金珠子把她给结扎,上一次来,差一点就要逮到了,结果夫妻俩连狗兵子的老父母齐心协力上阵,二金珠子咬了一名干部的手,手上的那块肉差一点就咬了下来。混乱中,二金珠子逃之夭夭。

            再找就没了踪影。

            在这之前,乡里采取了种种措施,要逮到这个二金珠子和狗兵子,但屡次突袭都没有找到人,因为俩人带着几个孩子外出了,拣破烂去了,回来的时候孩子就多了一个,乡里偶尔通过踩点这样的技术手段找到了他们,但因为人手不够,发生交手的时候二金珠子和孙建兵的老娘满地打滚,混乱中,二金珠子和狗兵子就跑了。

            最后一次,发生了二金珠子咬伤了计生干部的事件。乡里经过认真地讨论,以致达成共识,孙建兵的破坏计划生育的行为性质极其恶劣,不仅严重影响了全村的计生工作,也严重影响了全乡的计生工作,是典型的钉子户。经过领导批准,联合各有关部门采取一个拔钉子户的行动,经深入细致的了解,利用亲属关系,充分发动群众,周密部署和勘察,确定孙建兵和他的老婆二金珠子在家,于是,就在这一天清晨突然袭击,对孙建兵的老婆采取强制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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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辆小车“嘎”地停在孙建兵家门口,小车的四门大开,面包车的门咣铛一声拉开,众人跳下车来,将孙建兵家的草屋团团围住。

            没等推院子的门,孙建兵晃悠悠地端条长板凳出来了,把板凳放在自家的院门口,坐下。斜眼看着来人。一眼看到了孙志平,指着孙志平就骂:“狗日的大平子,你又把乡里的干部带来了,我刨你家祖坟了,你这个逼养地跟我过不去……”

            说着就要跳起来。乡里一名警察拎着手铐从人群里出来,立刻让孙建兵老实多了,又坐到板凳上。

            警察说:“孙建兵,你老婆呢?”

            孙建兵说:“要饭去了。”

            警察说:“上哪要饭去了?”

            孙建兵说:“不知道。”

            一名乡干部插话:“废话,不可能,肯定在家里。”

            孙建兵说:“行,你说在家里,要是不在呢?”

            孙志平说:“孙建兵,在不在地就让大家看看吗.”

            孙建兵手一指孙志平说:“没你个鸟事。”

            孙志平红着脸站在人群里,里外为难。

            一名干部说:“在不在,我们先进去看看。”

            孙建兵说:“看行,五块钱。拿五块钱来。”

            说着院门开了,孙建兵的一个四岁多的女儿睡眼腥腥地从院子里跑出来,一只手塞在嘴里,趴在长板凳上,拉着口水看着众人,眨了眨眼睛,又睡了。

            乡干部说:“狗兵子,你别以为你耍赖就过的了这一关,这是对你客气的,别的村有象你这样的,早就扒了房子呢。”

            孙建兵摊开一只手,说:“哪个狗日的感扒我的房子,你当我是被吓唬大的呀,先拿钱,想看就拿钱,五块钱。”

            警察上一前扒拉孙建兵伸出的手,说:“孙建兵,这一关你是过不了了,你老婆咬人家的手,至少是个伤害罪。我劝你还是老实。耍赖是没有用的。”

            孙建兵顺势往地上一躺,打了几个滚,嚎一声:“打死人了,警察打人了,乡干部打人了,打死人了。”

            几名干部见他打滚,把门让开了。乘机冲进院子,两间平房都看了看,三个孩子都在睡觉,孙建兵的老爹老娘颤巍巍地站在院子里。干部们里外都看了个仔细,确实没找到二金珠子。脸色阴沉地出来。孙建兵坐在地上,乡干部刚点了根烟,孙建兵伸手将点着的烟一把夺了下来。使劲地吸起来。

            众干部低头商量一下,决定撤退。孙建兵抱起孩子扑到面包车前。说:“哎呀,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五块钱,要么给一盒烟。不给,今天谁都别给。”

            围观的众人哄笑起来。孙建兵手里的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没一会儿,屋里的几个孩子都醒了,孙建兵的老爹老娘将几个孩子都抱了出来,递到孙建兵的手上,孙建兵两手抱几个,坐在车前,说:“别说五块,五块,我不干了,十块。没十块,今天谁都不过了。”

            孙建兵面露得意。

            众人哄堂大笑。孙建兵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学着女人哭坟的腔调喊:“你们说我老婆在家里,现在没得了,让我怎么过呀……钱不给,老婆也没得了……”,边喊不断地做着鬼脸,引得有的干部也乐了出来。

            孙国民在一边看着和大家一起乐的前仰后合。

            干部们去请人了,没一会儿,人群中出现了已经退下来的老支书,做了一大半辈子的支书,五个儿子,个个好样的,大儿子是这个乡的乡长,二儿子是另一个乡的副乡长,其他几个儿子都做买卖,是有钱人。

            支书手里夹着烟卷,从人群中出来,站在孙建兵的跟前,吐了口浓痰,清了清嗓子,厉声喝道:“狗兵子,你妈逼,你自己的鸡八不照,尽生丫头,跟干部们找什么病,给老子滚——”

            孙建兵站起来,不象刚才那样威风了。降低了声音说:“支书,我就是找他们要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