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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书籍名:《盲流》    作者:刘书宏


                                    

            孙志平一边蹲下来帮着摘菜一边问:“国民呀,要是生了个女儿你不会再生吧。”

            孙国民没有吭声。

            孙志平笑了说:“不会吧,你不会也跟孙建兵那样吧。”

            孙国民说:“”我怎么就不能跟孙建兵那样呢?”

            孙志平笑了出来:“你怎么能跟他一样?你念过书,白念啦。”

            孙国民说:“你现在吃了公家的饭,就不知道农村的苦,农村没有劳动力,种地就不照,种地不照就吃不好,劳动力少了,就受欺负,你想支书家要不是儿子多,能打架,人家能听的了他的?”

            孙志平一听,觉得孙国民说的不是玩笑话:“国民,你真的这样想?”

            孙国民说:“真的!”

            孙志平说:“孩子多了,生活就好不了,现在养孩子的成本多高。国家人口这么多,土地不够用,粮食不够吃,所以才实行计划生育。国民,你又聪明又能干,读过初中,会吹唢呐,还经常参加计划生育的宣传,我一直都很尊重你,没想到,你……”

            孙国民冷冷地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孙志平站起来,和另外两个干部看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孙志平用指着孙国民,不知道孙国民哪根筋错了,忽然对自己这样,想不通,半天说不出话来。

            孙国民低头摘菜,孙志平又对苏桂芬说:“桂芬,你也这么想。”

            苏桂芬紧张地低下头,没说话,手里摘着菜。

            孙志平说:“国民,桂芬,农村穷,农村苦,尤其是孙佃铺,一超生就抓,一抓就跑,跑出去就要饭,地也种不了,家也顾不上,农村这样下去,不就完了吗。我真是没有想到,连你们也,也……”

            孙志平的同事插了一句:“生完孩子肯定是要上环的,越是关系好,越得理解一点。”

            孙国民依然一言不发。

            孙志平低头扒拉着孙国民的肩膀说:“国民,你真的要超生啊,你想没想过,超生是要罚款的,一个户口就是两万,你多少年才能攒下两万块钱,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个糊涂人,从来就觉得你跟村里的别人不一样,跟孙建兵不是一类人,怎么你,你……”

            越说孙志平越来越激动,扒拉一言不发的孙国民,同事们一看,怕起冲突,劝着先出去了。

            等他们走远了,苏桂芬看着孙国民。说:“国民,你说以后咱咋办。上哪里去能弄个孩子回来呢?再有一个月就得生了。全村人都等着呢。”

            孙国民指了指院门外:“桂芬,你看外边,有树,有河,有猪,村里面有人,天上会下雨,”地上会长庄稼,你说,从你生下来,太阳耽误过出来吗?

            苏桂芬摇头说:“没。”

            孙国民说:“咱家养的猪和鸡自己说过不要活了,让你把他杀掉吗?”

            苏桂芬说:“从没。”

            孙国民说:“天上飞的鸟,自己掉下来,摔死过吗?”

            苏桂芬说:“没见过。”

            孙国民说:“所以呀,老天让地上长庄稼,让人活在地上,有树,有河,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星星和月亮,就是让人好好活着,除非你自己不想好好活着,那就活不了了。只要我们想好好活着,就一定能有办法。”

            苏桂芬说:“你说的真对。可是孩子咋办,就剩一个月了。”

            孙国民说:“只要肯想,一定有办法,人不会被难倒的。”

            苏桂芬听了孙国民说出这样的话,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孙国民出门了,临走的时候,想将那些换下来的柳条筐一个个填进灶堂里烧了,苏桂芬觉得可惜,想留下一个当针线筐,但孙国民不同意,坚持要烧掉,正要往灶堂里填,苏桂芬叹了口气,说叔叔编这些筐子费了好大的力气。孙国民犹豫了一下,把筐子收集起来,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筐子一个个地摞好,再拿层塑料布裹好,外边再包了一层布,埋了起来。

            之后,孙国民接着要去县城以及临近的县城转悠,继续寻找人贩子。孙国民精心选择的重点是县医院的附近。

            他想,既然老天让人生了下来,那就一定要给人活路的。

            盲流  17

            整整半个月,孙国民转遍了附近的县医院,连同车站,淮河边的简易码头,毫无收获,也没有一点线索。以前经常会听说某某地方有弃婴,早些年跟哑巴叔叔去县城送柳条筐的时候还在县医院的围墙外亲眼见到一个,当时周围围了很多人。是个女婴,后来有人抱起来给福利院送去了。

            不过,这种似乎经常遇到和听说的事情,当你真的找的时候却找不到了,他们都象是被蒸发了的一样,在空气中消失了,没有任何迹象能显示可以在十一之前幸运地拣到了一个弃婴。

            这天孙国民两手空空地回家,离十一只有一周的时间了。苏桂芬着急了,说:“国民子,能找的到吗。我怕要是找不到,那咋办呀!”

            孙国民坚定地说,当然能。

            整整一夜,孙国民没有合眼,苏桂芬也没有合眼,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深黑的夜空,搜索着可能的线索,也掐算着所剩无几的时间。

            天亮之前,孙国民想到了一个办法。

            盲流  18

            孙国民和苏桂芬收拾好了被褥和简易的日常用品,在身上藏好家里的积蓄、身份证、户口本,乘着月色出门,临近中秋,月亮亮的不一般,象个大蛋黄一样摊在锅底一样的夜空中。

            平时村里起的最早的拾粪的还没有起,孙国民把家门锁好,拉着苏桂芬出了村,苏桂芬想问问孙国民去哪里,看见孙国民坚定的眼神和步伐,就放心了,便不再多嘴。而且孙国民抬头看了看月亮,也示意苏桂芬抬头看,苏桂芬抬头一眼,就明白孙国民想跟自己说什么了,孙国民的意思是,你看这月亮,看着树还有村子,老天就是让人活的,总是会给人出路的,除非你自己不想好好活。

            这是孙国民的口头禅。苏桂芬已经听的烂熟在心。觉得孙国民说的很有道理,很管。

            俩人出村直奔村边地里的一个土地庙,这个小土地庙只能勉强挤进一个人去,一人多高,就是用几块红砖垒起来的简易小庙,以前传说是有个大城隍庙闹运动的时候被毁掉了。后来村里老人们一商量,各家出了点钱,垒了一个小土地庙,供奉土地。

            孙国民和苏桂芬跪在土地庙前,燃起一柱香,求土地老爷赐一个儿子。孙国民磕了三个头,苏桂芬肚子太大,能跪下,但弯不下腰了,就跪着点了三下头。

            俩人起身走了,走到没多远,孙国民忽然停下脚步,说:“不行。”

            苏桂芬说:“咋了?”

            孙国民拍拍后脑勺说:“不照,咱们求的不照,哪能那样贪心的求,土地要是显灵的话,那也为难他,多少人都求儿子。咱们也求,就怕土地做不到。”

            苏桂芬说:“那咋办?”

            孙国民说:“有办法。”

            说完拉起苏桂芬就往土地庙跟前跑。重新跪下,孙国民说:“土地老爷,刚才我说错了,我不求儿子了,求一个女儿,只要有一个女儿,有点毛病也行。这就不为难你了,求你一定成全我。我替我老祖宗谢谢你。”

            说完,孙国民重新磕了三个头。苏桂芬跪着点了三下头。

            然后放心的走了,沿着淮河的那条支流边的土路一直往前走。

            盲流  19

            孙国民夫妇在邻县的一个小招待所住下来。这个招待所离县医院非常近,就隔着一堵围墙,住的都是做生意的商贩,也有几个家里有人在县医院住院,看护的家属临时在招待所租间房子的。也有在这里开私人诊所的。治疗皮肤病和性病什么的。

            孙国民和苏桂芬挑了一间最隐蔽,最小,最便宜的房间,有一扇窗户,但被窗外的墙挡住了,只能看到一尺宽的天。招待所是私人的,主家一眼就看出是逃避计划生育的,见的多了。二话没说,就给安排好了。一切都不错,但是孙国民觉得太贵了,一间房间竟然一天要十块钱,这是令孙国民最耿耿于怀的事情。他想,一天十块,一个月就是三百块,要种多少地才能赚回这三百块,要吹多少唢呐,参加多少婚丧事才能吹回这三百块钱。

            但现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横下一条心,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线索。

            第一天,孙国民在医院附近溜达。彻底熟悉了医院的环境,妇产科在哪里,住院部在哪里,太平间在哪里,都转清楚了。第二天去了县汽车站,新华书店,、邮局、公园,所有可能丢弃婴儿的地方都仔细地转了转。

            第三天,孙国民把重点放在了汽车站,观察那些抱着孩子但孩子却不象是亲生的人,孙国民想,如果孩子抱在怀里使劲哭闹,就可以上前问一问,但那一天,没有这样的人。有一个抱着孩子熟睡的妇女,孙国民凑近了上前,使劲地看那个孩子,心想有没有可能是给孩子下了药,差点就惊动了人家,给了孙国民一个白眼。令孙国民没敢开口。

            第四天,孙国民在县医院妇产科外的长条凳子上坐了一天,其实他觉得汽车站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有了上次给抢走钱的经历让孙国民觉得还是医院更有把握,况且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钱买孩子了。

            第五天,孙国民依然坐在妇产科外的长条凳子上坐了一天,看着来往抱孩子检查身体以及来流产和来生孩子的病人以及家属们,象鹰一样地筛选谁可能是丢弃婴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