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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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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书籍名:《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作者:白石


                                    儿子女儿他倒不在乎,但是要有一个自己的小宝贝。遗憾的是盼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有一个。现在他几乎绝望了,不念叨要孩子也很少去想了。今天妻子又提起儿子,他知道妻子心中的歉疚便急忙安慰她说:“没有也好,我们倒省心些。”妻子说:“你不想了?”白刚憨厚地笑笑:“不想了!”妻子嗔怪地用指头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瞎说!”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也真怪,孜孜以求的事情却渺渺无期,不再去想的事情却突然而至。妻子走后几个月突然来信说她已经有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过去也有过这种情况以为是怀孕了,而且也有妊娠症状呕吐恶心吃不下东西,结果却是一场空欢喜。吃了很多中药才把病症调理过来。这次能是真的吗?他不敢多想。在这个问题上,他一向是抱着听凭命运安排的态度。现在命运不济,一切更不敢往好处想。但以后妻子来信,一次比一次说得具体,她都感到孩子经常用小脚丫儿踢她的肚皮了。他这才感到一阵惊喜,我要做爸爸了,我也要有儿子或是女儿了。从此天天盼着他或她出世的那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妻子来信告诉他预产期快到了,让他赶紧请假,她虽然已到了娘家,在大城市生孩子条件好一些,吃住也好些,但是娘老了,需要他回来照料。他马上请了假准备一有顺路车就走,但是天不作美正在这时下起了大雨。这里离火车站还有一百几十里,全是土路,下雨以后几天之内是没法走汽车的。他心里非常着急,这里不通电话电报,写信也没用,只有通车以后信才能通。

            她在的那个城市里也在淅淅沥沥地下雨。她坐在窗前听着嘀嘀嗒嗒的雨声,心中只想着一个人,念叨着一个名字——白刚。

            信发出十来天了,临产期就要到了他为什么还没来?他能来吗?是不是不好请假?是不是他们那里也在下雨?要是下大雨那就糟了,他怎么能上火车站呢?生产时他不在跟前那可怎么办呢?老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和阎王爷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自己年龄大了,危险就更大一些,遇到难产,万一……她不敢想下去了,那样他们将最后一面也不能相见了,她的眼泪不禁簌簌地流了下来。

            母亲在厨房里忙着炒菜,一股油煎葱花的香味扑鼻而来。母亲说生孩子前不能多吃,但是一定要吃好,保证孩子在母体中有足够的营养。可是她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心里让企盼和担心塞得满满的。

            企盼也就是希望和追求吧!除了白痴世上谁没有追求呢!即便遁入空门,对今生丧失了希望,对来世不是还充满了憧憬吗?她虽然受了十几年煎熬,经历了无休止的批斗、改造和监管,受人冷眼打入另册,时时被提醒你是和别人不同的人,事事要警觉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但在心的一隅始终闪着希望之光,那是对有朝一日洗净冤枉的企盼,还有对夫妻团聚的憧憬。

            虽然这些希望有时由于各种挫折而变得蒙蒙眬眬,但它仍是存在心底的一片温馨一线光明。没有这一点点温馨和光明,她就活不下去了。而现在蒙眬消失了,企望明朗了,而且聚集在一个焦点上——孩子,他们的希望,他们生命的延伸。

            自从她知道自己怀上一个生命之后,她的生活彻底改变了。她不再消沉,她要好好活着,要对这个生命负责。她深信:即便自己看不到光明,自己的孩子是一定会看到光明的。到真相大白的一天,她或他会知道父母是蒙冤一生。虽然她今年已经38岁了,但并不企望一定要生个男孩。传宗接代那是老一辈人的企盼。她只想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他(她)一生下来第一眼能同时看见爸爸和妈妈那就够了。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见不到丈夫,她不由得充满了担心和惆怅。

            将近一年没有见到他了,那次艰辛的跋涉,团聚中的欢乐和苦涩,仿佛还在眼前。和每次相聚不同的是那次短暂相聚中留下的种子,就要结出成熟的果子来了。但是企盼的团聚呢?却仍然是遥遥无期,令人心神不安。在她生产时他能来吗?即使是相聚个十天八天,也算是三口之家的团聚了。虽然这团聚的甜蜜中仍有几多愁楚,几多苦涩……

            三口之家,家又在哪里?这里哪是个家呀!母亲家中只有一间房,住着奶奶、母亲、妹妹和妹夫。父亲因为历史问题去农场改造,有时晚上回来也只能住到这间屋里。我们一家再挤进来,生了小孩就是三口了,这可怎么挤呀?这里虽说是个家,实际更像个旅馆。除了奶奶、母亲、妹妹是长住户以外,别人是谁来了谁住,住两天就得走的。屋子里大床、小床、折叠床挤得满满的,床与床中间只能挤挤擦擦地勉强过个人。哪里还能住人啊!她真是盼他回来又愁他回来。

            快吃完饭的时候,母亲抬眼看了看她,见她只喝了一碗粥,馒头没动,便关切地说:“你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怎么就吃这一点儿?”她知道女儿有心事,本不想触动女儿的心事,可是又不能不触动,便凑到女儿耳边,轻轻地仿佛恐怕伤着女儿似地问:“他有信吗?能来吗?”女儿悲伤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不来也好,来了又在哪里住呢?”娘说:“哎!别发愁,来了就有地方住。我已经和旁边屋里的老齐说好了,借那半间储藏室住几天。”女儿说:“那里面不是箱子上面摞箱子吗?”女儿知道那是两家合用的储藏室,里面塞满了东西,箱子都快摞到了房顶上。娘说:“箱子上面搭上两块木板,满可以睡人的,他年轻爬得上去。”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0(2)

            这里本来是只供一户住的三居室的单元房,因为大学的房子太紧,现在却住了三户人家。吴玉萍的爸爸解放前就是大学教授,住房却是这么个情况。一家一间屋,三家合用一个厕所一个厨房。那半小间的储藏室两家合用,虽堆满了东西,但实在挤不下时,还可以睡人,就像睡在货堆上一样。

            墙上的挂钟当当地响了十下,奶奶妈妈早已睡下,她也躺下了,黑暗中睁大了一双眼睛。睡在母亲身边的日子,现在对她来说是难得的安宁。然而以前,她却把睡在母亲身边过富裕的日子视为羁绊。宁静的夜,难眠的夜,她的思绪一下子退回到二十年前。

            那是如火如荼的年代,她在全国有名的一所中学读书时参加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地下“民青”,从此成了家庭的叛逆。她家住在一座三层小楼上,一天她正在后院的椅子上看书,吴妈站在餐厅的门口向她招手:“大小姐!老爷请你上楼去!”她的心咯噔一下,什么事?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说,单单让吴妈来叫?她和爸爸说不来,爸爸向来是不找她单独谈什么的。

            她的潜意识里忽然漾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是升旗的事让爸爸察觉了?她把书放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跑上楼去。爸爸一个人黑着脸坐在屋里,见她进来,一句话没说,起身就把门锁上。她感到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不禁一阵凉意渗透全身,好像突然刮来一场寒风。“你前天上哪里去了?”爸爸十分严肃,一脸杀气。

            她明白爸爸指的是四月四日那一天,市里1500多名进步学生春游集会,演出了讽刺国民党统治的话剧《凯旋》。学生们为了维护刚刚成立的市学联,还喊出了保卫学联的口号。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心激烈地跳动着,冲击着一腔热血,脸红红的,两只拳头都握得出汗了。集会将要结束时升团结旗,司仪喊罢,她不管是不是预先指定了人,跟着几个女同学一起跑上去,毫不犹疑地抓住了升旗的绳子,激动地望着那面红旗缓缓升起,眼含热泪,以至看到的只是红灿灿的一片霞光,分不清是红旗,还是灿烂的阳光。难道是这事让爸爸知道了?是人群中有特务盯梢吗?还是被什么熟人看见告诉了爸爸?当然在白色恐怖时期众目睽睽之下,她跑上前去升红旗,这步子也迈得太大了,她绝不能承认。

            爸爸见她不想承认气呼呼地说:“你不必欺骗我,我也不一定要你马上承认。我只告诉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是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要吃官司掉脑袋呀!你知道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告诉你以后不许参加这类活动,不许和那些赤色分子来往,你听到了吗?”

            她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她想好了,任你打我骂我,我也不会离开我已看清了的这一条道路。我愿意为此赴汤蹈火,我宁愿受刑坐牢。父亲暴跳如雷:“你说话呀!你哑巴啦!”

            她仍然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父亲气得浑身哆嗦,等待着她的回答。僵持了好一会儿,她仍然没有回答。父亲完全失望了,大声吼着说:“告诉你,要是出了事儿,你可不要怪我没有父女情义。”说完嘴唇哆嗦着面孔刷白,好像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等了一会儿才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去!你去吧!”说完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显出十分疲倦的样子。看见父亲那种样子,她也很难过。可是她没法使他宽心,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爸爸的话在他们父女之间划了一道深深的鸿沟。她知道,这深深的鸿沟是没法填平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和爸爸对立的。爸爸曾经是一个爱国青年,在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为了抗日去了大后方离家十几年,归来时已是这个城市的国民党中层官员。而她却悄悄成了共产党地下组织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