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电话是茜茜莉娅打来的。
茜茜莉娅在马赛的公寓里醒来，吃了自己一惊。那年轻的夏何乐还沉沉枕着她赤裸的胸脯熟睡。一股慌乱和后悔的感觉涌上脑际，茜茜莉娅每次和不认识的人做爱后，都会涌上这种不安的感觉。身体得到了它需要的，大脑和心却沉入黑暗的海底。
回到学校，茜茜莉娅竭力忘记马赛的风流，她嘲笑自己，巴黎的压力把自己赶到马赛去，马赛又把她驱赶回来。自己为什么总是和自己过不去？
她想到徐斌，他已经10多天没再打来电话，课堂上也见不到他人影。她甩甩头，不去想他。可思绪又不请自来，她意识到自己在挂念着他。
今天，课堂里还是没有徐斌的影子，咖啡时间，茜茜莉娅就跑跑远，在Holiday Inn门外打手机到徐斌的寝室。
徐斌似乎在热切地等着她的电话，从他一刹那间的声调里能听出激动；但他似乎又不在等她的电话，因为他马上情绪低落下去。
他说自己病了，并且立刻挂断了电话。
茜茜莉娅责备自己，徐斌首先是个好朋友，不该冷落他。
自己那样冷落徐斌，是不是有点奇怪？
千万不要再和亚洲男人有事。茜茜莉娅告诫自己，台湾的伤痛已经说明了亚洲文化是如何对女人进行虐待的。亚洲男人会为了无数原因，牺牲女人，牺牲爱情。
但茜茜莉娅还是要去看望一下生病的徐斌，他是好朋友。
徐斌好像是溺水的人，绝望中舞动着手臂。茜茜莉娅是一块漂过的木片，让他紧紧抱住，不再沉入恐怖的深渊。
茜茜莉娅敲开他门，摸摸他滚烫的额头，小伙子眼窝发黑，又钻回了被窝。茜茜莉娅坐在床沿上，把徐斌的头扶在自己肩头，喂他吃消炎药和自己去镇上中餐馆买来的酸辣汤。
其实，徐斌的病是绝望的心发出的呻吟，在茜茜莉娅真情流露的照料中，他的心敏感地体会到一道强烈的光明。
对西方姑娘，徐斌的内心是“性，我所欲也，心，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性而取心也”。
他觉得和茜茜莉娅在一起，他做不到引她到床上去的那一步。但她的内心对他敞开着，因为她的台湾经验，她能接受他的文化、他的价值观。
他很快康复起来，和茜茜莉娅的友谊更进了一步。
第六章 网(3)
王林织的网，网住了东西。
茜玲是个聪明的女人，有着所有上海小姐的精细和乖巧。她及时的联络和得体的电话对答，为王林争取到几个巴黎公司的面试机会，也为暑假里回上海找事定下了几个再联络的线索。
星期五，王林不去上课，他戴上领带，穿好黑色套装，悄悄下山去巴黎面试。这次约的都是他的老本行——法国的除尘器械公司。他们对他的简历十分感兴趣，中国市场对这些企业充满了吸引力。
几个公司都是销售总监亲自面试他，他的工作背景加上他巴黎元一商学院的学历，不容轻慢。他们欣赏王林自信的音调，称赞他以往的业绩。对王林第一次见面就毫不犹豫开出的100万人民币的年薪要求也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人才嘛，怎能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呢？
王林志得意满地回学校，因为每家公司都许诺下次由首席执行官亲自面试他。对于旗开得胜，他感谢茜玲的帮助。第二天一早，他就拉着茜玲的手，去宿舍管理员那里申请双人公寓。
“老婆，你放放心心在这里生个baby，我赚钱让你在家享福。”王林许诺。
走廊里碰见郎里郎当的白帆，王林眼朝天看，对他爱理不理。白帆大惊小怪地说：“王林，你一副范进中举的嘴脸，干吗呢？”
“去去去，别没大没小的。”王林怒斥他。
受奚落的白帆，恨不能摇身一变，变成胡屠夫，扇这贼女婿一巴掌，好让他醒醒，知道自己姓啥名谁。
“这人为啥呢？”白帆心里纳闷。
可是，过了几乎一个月，眼看暑假就在眼前，期中考试都快考完了，也没一家公司有下文。王林心里有点嘀咕，悄悄背着茜玲用公用电话打去那几家公司问进展。不是秘书挡驾，就是见过面的总监客气虚伪得要命地说请耐心等待，公司职位暂时没空出来。王林觉得不对，死缠硬磨要个说法，一个女总监磨不过他，只好暗示说：“在法国，一般大家招聘高层管理人员，都要到他服务的前公司调查核实简历。王先生没有写错前公司的名字吧？”
王林像被当场拆穿的骗子，无地自容地挂了电话。自己在上海干的好事在法国遭报应了，这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蜘蛛网，上面有很多粘不住猎物的假丝。
第七章 孔雀(1)
法国人有句描述语：Il est vaniteux comme un paon.
意思是说某某人那高傲不凡的样子啊，真像一只孤芳自赏、开起屏来谁也瞧不起的花孔雀。
在这个不爱用恶毒语言攻击谩骂人的法兰西文化里，这样的评语已经够意思了。
在暑假前，学生们必须选定假期后的自选专业，并得到专业领头人教授的批准。这下，学生们可见识到了法国的孔雀。
为期四个月的自选专业有市场学、永续经营学、创业学和个人自选项目四个选择。
每个选择都有名额限制，由教授面试录取学生。
其中的大热门是尼古拉·古跶教授领头的创业学，大部分同学都梦想有一天自己可以自立门户，干一番事业。
在六月头上，学校安排尼古拉·古跶教授来MBA学院做过一次课程介绍。古跶教授留着斯大林式的上髭，淡黄色的头发，精瘦精瘦。他穿牛仔裤，夹克，在整天西装革履的其他教授间，立刻显出创业人士的桀骜不驯来。
尼古拉·古跶是法国创业学界的有名人物，担任着法国创业者协会的主席，光芒照人。在他的指导下学习创业，是本届MBA项目附加值最高的课程之一。
学生们趋之若鹜，纷纷填写报名表，然后把面试时间在各式各样的日程表上标示出来，生怕忘记。古跶教授每周四面试一批申请人，每人15分钟。怎样利用好这15分钟，让古跶教授发现自己的创业者素质，这难题让大家抓头皮。
王林是第一个周四去面试的人，据说古跶教授从一开始就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使刚受过求职创伤的王林做了一次最干巴巴没水分的自我介绍。
等他五分钟的介绍做完，古跶教授跷起二郎腿，往椅背上一靠，问道：“请帮我出出主意。你们这些中国学生、日本学生或韩国学生都有一个明显的语言障碍问题，不是说你们听不懂课，而是说你们没法自由随意地表达自己，跟上大家交流的正常节奏。在我的课上，快速有效的交流是必须的，我不喜欢哑巴学生。”
王林立刻鼓起斗志，自信地用流利美国口语说了一大串，不外乎自己的学历、工作经历等等，交流不在话下。
古跶教授点点头，说：“法语和美语都是我的母语，以我看来，您的语言障碍还是蛮大的，请回去好好考虑我的建议吧。我的建议就是您另选一门课程。谢谢。”
王林气得发昏，回到学院直接去院长办公室投诉尼古拉·古跶教授，院长秘书耸耸肩，说：“古跶教授不是本校常任教授，而是交流学者，我们无权要求他改变自己的风格。很遗憾，先生。”
接二连三，又传来各国学生纷纷被古跶教授下逐客令的消息。据说，古跶教授表示，学生越少，能学到他精髓的程度越高，他乐意教精选出来的好材料。
期中考试迫在眉睫，半路从文科出家的陈香墨相当紧张，几乎每时每刻都捧着书本和讲义猛抠。他再次回到了蓬头垢面、埋头不问窗外事的状态。顺便说一句，据说中国古代学子都是这样读书的，陈香墨继承了传统。
他也报名尼古拉·古跶教授的创业学，心想将来中国媒体一旦开放，这能派上用场。同时，一厢情愿地认为，教授不会拒绝学生选课，好比餐厅宁愿加桌也要留客一样，面试只是走过场而已。
复习迎考正忙，陈香墨在随身携带的一学期总时间表上注明了面试时间，就搁下了，
没留意平常自己主要看寝室书桌上用彩色标示的每周时间表做事。星期五晚上，陈香墨被钢琴酒吧的迪斯科喧声从几砖厚的金融课本里唤醒，忽然想起自己把尼古拉·古跶教授的周四面试忘得一干二净。
陈香墨经一事长一智，如今也懂得在法国，面上功夫决不能马虎。让大教授空等而没有任何解释，自己显得太没素质了。
他立刻给古跶教授发电子邮件致歉：
亲爱的古跶教授：晚上好！
首先请接受我真诚的歉意。您知道，我因为一个愚蠢的计时错误，忘记了您给予我的面试机会。
我此刻翻阅随身带的总记事本，才发现没有把面试时间记录到每周日程表上，这是我失约的原因。
我非常自责，觉得自己很没有礼貌，希望您的原谅，并且不要因此收回给我的面试机会。
MBA学生 陈香墨
致意
陈香墨觉得自己给足了古跶教授面子，教授一定会宽宏大量，甚至反而对他心生好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