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日本幽灵

乐读窝 > 古典文学 > 日本幽灵

第37章

书籍名:《日本幽灵》    作者:郭晓晔


                                    

            法官们前后开了20多次调查会,传讯了1000多名证人,获取了大量证词。书信、日记、照片和影片等罪证资料。在这些资料中,有一本5X10cm大小的长方形相册,封皮上画着一颗深红色的心和一把白刃刀,刀上滴着鲜血,画的右侧是一个重重的“耻”字。相册内剪贴着16幅日军行凶作恶的现场照片。这本相册的经历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1938年1月,原在南京中山东路“上海照相馆”当学徒的罗瑾躲过死劫,回到家中,到新开的、“华东照相馆”做事。一天,来了一个鬼子少尉军官,要冲洗两个120“樱花”胶卷。罗瑾在漂洗照片时惊呆了:其中有几张日军砍杀中国人的现场照片!他怀着激愤的心情偷偷地多印了几张。此后,他格外留心,从日军送来的胶卷里加印了30多张这样的照片,集中在自制的相册里。1940年,18岁的罗瑾参加了汪伪交通电讯集训队,住进了毗庐寺大殿,就把相册带去藏在床板下。这天隔壁的汪伪宪兵二团传来严刑拷打声,据说汪精卫要去那里出席毕业典礼,不料在检查内务时发现了一颗手榴弹,汪精卫闻知吓得没敢来。宪兵队加紧了搜查和控制。罗瑾心情紧缩,在茅房的砖墙上掏空一个洞,将相册塞进去,糊上泥巴。岂料一周后相册不翼而飞,罗瑾大惊失色。

            相册转到了另一个学员吴旋的手里。那天早晨他走进禅院低矮的茅房,看见砖墙下的茅草丛中有一样灰蒙蒙的东西,捡起一看,直感到热血冲顶脑门,赶紧将它塞进怀中。此前相册已被不少人传看,汪伪的政训员和日本教官都进行过逼胁追查。为了保住这难得的罪证,吴旋冒着生命危险,把它藏在他们住的殿堂里一尊菩萨的底座下。毕业后,他把相册带回家,藏在自己的小皮箱的最底层。

            吴旋把相册送到了南京市临时参议会。

            罪行擢发难数!检察官以极大的民族义愤,正式起诉谷寿夫。《起诉书》历陈谷寿夫纵属所犯的累累罪行,并请对其处以极刑。

            1947年2月6日下午,中山东路励志社的门楼上打开白底黑字的醒目横幅:“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法庭里拉出了有线大喇叭。四周中被群众围得水泄不通。作为审判大厅的礼堂里座无虚席,站立的旁听者挤满了通道。全副武装的宪兵分布肃立。

            亚述魔王留下指甲(3)

            谷寿夫押上被告席。他的脸色灰白,浑身战栗。显然,他在用全部的精力支撑着自己。

            石美瑜庭长问过了姓名、年龄、籍贯、住址后,检察官陈光虞站了起来,宣读《起诉书》:“被告谷寿夫,男,66岁,日本东京都中野区人,系陆军中将师团长……”宣读完《起诉书》,法庭宣布指定律师替他辩护,他断然拒绝:“我比律师先生更了解事实。”

            法官:“你对检察官指控你在南京大肆屠杀无辜百姓的犯罪事实,还有什么话说?”

            谷寿夫:“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奉天皇之命向中国作战,交战双方都要死人,我深表遗憾。至于说我率领部下屠杀南京人民,则是没有的事。有伤亡的话,也是难免。”

            他称他的部队都是有文化的军人,不会擅杀百姓,至于百姓的伤亡,可能是别的部队士兵干的。他上推天皇,下推邻军。

            法官请《陷都血泪录》的作者郭歧营长出庭作证。

            郭歧:“我要问谷寿夫,日军攻陷南京时,你的部队驻在何处?”

            谷寿夫:“我部驻在中华门。”

            郭歧:“《陷都血泪录》所列惨案,都是我亲眼所见,都是发生在中华门,它正是你部残酷屠杀中国百姓的铁证!”

            谷寿夫仍要狡辩:“我部进驻中华门时,该地居民已迁徙一空,根本没有屠杀对象。我的部队一向严守纪律,不乱杀一人。”

            这也是一种强暴!无耻无赖的谷寿夫当面称讹,歪曲事实,激起了人们的新仇旧恨。法庭里整个审判大厅里有如山呼海啸,怒骂声,狂呼声,诅咒声,号啕大哭声激撞在一起,有人眦目切齿地挥舞着拳头,不顾一切地向谷寿夫冲去。这是石头城的暴怒,是滔滔长江的暴怒,是整整一个中华民族的暴怒!

            枯萎的谷寿夫,多么渺小,多么卑微!

            石美瑜庭长也激怒了,他大呼一声:“把被害同胞的头颅骨搬上来!”

            像夜晚突然关闭了所有的灯,变得没有一丝光亮一样,法庭里陡然变得寂静无声。人们把力量全部集中在眼睛上。

            宪兵抬出一个又一个麻袋,一个又一个头骨从袋中滚动而出。一张又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皮肉化去了,变成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头骨,在静静地滚动。黑洞洞的眼眶和口腔,白森森头骨,无声地堆满了长长的案台。

            他们在指控,在咆哮,全大厅的人都感到了巨大的震波,克制不住身体的抖动。

            这是从中华门外的万人坑里挖掘出的一部分,刀砍的切痕清晰可辨。石庭长说。

            红十字会所埋尸骨及中华门外屠杀之军民,大部为刀砍及铁器所击,伤痕可以证实。法医潘英才说。

            复仇的大地在刽子手的脚下熊熊燃烧。但他拒不认罪。也许罪犯的逻辑是同样的。在巴黎格雷夫广场,曾有一个杀人犯将受到砍头的处罚,他在临刑前对广场上拥挤的观众只说了一句话:“我的朋友们,主要的是对任何事情一概不要承认!”

            红十字会副会长许传音详述了他目击的惨状,他说红十字会的埋尸统计为四万多具,实际数字远远超过,因为日军不准正式统计。英国《曼切斯特卫报》记者田伯烈,金陵大学美籍教授贝德士和斯迈思出庭,站在公理和人道的立场上,用目睹的事实揭露和证实日军的暴行。

            遭日军强奸的陈二姑娘鼓起勇气走上了法庭,她不死就是为了今天,她抽泣着说:“两个日本兵用枪对着我,我没有办法,他们一个一个地侮辱我。”哭吧姑娘,是的他们手里有枪,委屈你了姑娘,用你的泪水来洗刷我们民族蒙受的耻辱吧。还有你,悲惨的姚家隆,当时你的手中为什么没有枪?日军杀死了你的妻子及子、女,现在你被枪击的后颈还在疼痛。控诉吧我的同胞。

            谷寿夫还在顽固狡赖。

            光柱打上了银幕,谷寿夫在日军自己拍摄的影片里出现了。他看到罪恶之花怎样在死亡与毁坏中开放,看到自己在大屠杀的中心得意的狞笑,他的指挥刀上留着血污。

            仿佛闻到了刺鼻的血腥气,他低下头,抬手触了触鼻子。

            擢发难数的罪行!7日和8日继续传证和辩论。80多位南京市民走上法庭。还有大量的物证。还有罗瑾和吴旋提供的照片:

            定格:兽兵劈下的屠刀距一名中国人的头部仅差10公分;

            定格:少女忍辱撩起上衣,持枪的兽兵扯下她的裤子,扭过脸来淫笑;

            定格:瘦弱的青年被蒙住双眼绑在木柱上,练枪刺的兽兵刺中他的左胸;

            定格:母亲捧着女儿的一条腿悲痛欲绝,她的女儿被兽兵撕成了两半;

            定格:右手持亮晃晃的军刀,左手拧着一颗人头,一个兽兵站在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丛间怪笑;

            定格:一排头颅整齐地摆放在土槽里,他们的尸身不知在何处;

            定格:几名中国人在土坑里将被活埋,坑沿上站满了看热闹的兽兵;

            定格:70多岁的老太太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她裸着下身和干瘪的乳房;

            杀了他!整个审判大厅里的气氛就是这三个字。

            1947年3月10日,法庭庄严判决:

            “被告因战犯案件,经本庭检察官起诉,本庭判决如下,谷寿夫在作战期间,共同纵兵屠杀俘虏及非战斗人员,并强奸、抢劫、破坏财产,处死刑。

            亚述魔王留下指甲(4)

            “被告谷寿夫,于民国26年,由日本率军来华,参预侵略战争,与中岛、末松各部队,会攻南京——始于是年12月12日傍晚,由中华门用绳梯攀垣而入,翌晨率大队进城,留住一旬,于同月21日,移师进攻芜湖,已经供认不讳——及其陷城后,与各会攻部队,分窜京市各区,展开大规模屠杀,计我被俘军民,在中华门、花神庙、石观音、小心桥、扫帚巷、正觉寺、方家山、宝塔桥、下关草鞋峡等处,惨遭集体杀戮及焚烧灭迹者,达19万人以上。在中华门下码头、东岳庙、堆草巷、斩龙桥等处,被零星残杀,尸骨经慈善团体掩埋者,达15万人以上,被害总数共30余万人——查被告在作战期间,以凶残手段,纵兵屠杀俘虏及非战斗人员,并肆施强暴、抢劫、破坏财产等暴行,率违反海牙陆战规例及战时俘虏待遇公约各规定,应构成战争罪及违反人道罪。其间有方法结果关系,应从一重处断。又其接连肆虐之行为,系基于概括之犯意,应依连续犯之例论处。按被告与各会攻将领,率部陷我首都后,共同纵兵地肆虐,遭戮者达数十万众,更以剖腹、枭首、轮奸、活焚之残酷行为,加诸徒手民众与夫无辜妇孺,穷凶极恶,手段之毒辣,贻害之惨烈,亦属无可矜全,应予判处极刑,以昭炯戒。”

            旁听席上的人们全部站了起来,每个人都像打赢了一场战争的统帅,脸上露出满足、喜悦、高昂的骄情。

            死囚不服,申请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