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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眷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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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 15 章

书籍名:《眷眷浮生》    作者:夜遥


                                            人生就是一张单程票,永远不要奢望回头。

        于夏晚现在知道了。

        她抿起唇轻轻笑,抬头看他的眼睛。

        “让你久等了。”

        只是日日夜夜,所有过去的日子突然全部折返来,一层一层重逢在她身上,象茧。她做的,所以自缚,所以怨不得他。

        今天的秦捷跟以往不同,于夏晚神思有些恍惚,可还是清楚明白地看了出来。眼中是这般坚忍光芒的秦捷,是从来没有过的英俊。

        这才是真正的他。于是她再度微笑,这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快三十岁的女人了,甚至还看不清一双真正的眼睛。站在与他相隔两步的地方,屋门虽然大开,却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门訇响着一扇扇把她关在了离他很远的地方。

        一切命运的安排,原谅我这只是偶然。总有些不可避免的伤害,潜踪蹑行着,在你最得意忘形的时候跳将出来,狠狠一棒当头打去。

        如果我的血泪是你乐见的,请你,不要用这样哀伤的目光看我。

        于夏晚心里想着,又一次对着秦捷笑出来。这回笑出了声。如果可以骗自己,她宁愿相信之前他所有的话都是发自真心,毕竟人活在世上,所求不过一份无私的忠挚。

        秦捷秦捷……

        曾经我求的,不过一个你……

        “你就……这么恨我……”

        她轻声,看住他。

        走得越远,越是频频回顾。总有一个熟悉的影子,牢牢站在那里,千里万里,不管走到哪里,她一直在那里。

        他逆光,她迎光,从他肩头射出去的阳光,哔哔剥剥在她发梢间燃烧,那是他承受不了的灼热,他一同在火焰里站着,看着她和自己被烧成灰烬。

        于夏晚不知道秦捷还会拥抱自己。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是跟秦捷一样用力抱住彼此。

        “我会让你失去一切的,于夏晚!”他一边低吼,把她抵在关紧的门上,疯狂地亲吻。

        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她闭起眼睛,回应着他愤怒的热情。除了他,她还能再失去些什么?所以秦捷,不论你想做什么,你已经做到了!

        秦捷不肯放开她,更没有以往那些甜蜜的过程,他不知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自己,就这么进入了那具颤抖着的身体。疼痛不可避免,她低唤着,喘息着。

        之前的一切都是伏笔,她笑。快三十年,一天又一天,只是为了让她尝到今天的屈辱和痛悔。

        “一切都是我的错,别牵连到别人。”在他动作的间隙,于夏晚攀住他身体,无力地说。秦捷不理会,抱起她走到那间打通两间房改成的卧室里。于夏晚被扔在床上,她侧过头,偷偷把泪水擦进松软的枕头里。

        还能怎么办?

        于夏晚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房屋中介小伙子的电话,卖了自己的房子。她出的价格并不算低,两天之后就卖掉了。于夏晚知道买房子的会是谁,她面无表情跟着到房产局办了过户手续,又等了一个星期,拿到全部房款后又从银行取出全部存款立刻来到朱蕾家。

        杜明衡到浙江几个朋友那里筹钱去了,朱蕾在家看到于夏晚拿来的本票,先是喜出望外,然后狐疑地推开:“你哪来的钱?”

        这幢房子不便宜,可是卖得的钱根本不够杜明衡周转的。这已经是于夏晚能找到的所有现金了。龙凤胎在一边跟着保姆看动画片看得前仰后合,根本不知道父母现在的煎熬。于夏晚看看孩子,坚决地把本票扔在了沙发上:“你别管钱是哪里来的,先拿去用,我再想办法。”

        朱蕾追着转身离开的于夏晚跑出了大门,她拉住于夏晚的手:“你说,是不是把房子卖了?”

        于夏晚不回答,朱蕾气得跺脚,重重在她背上拍一把:“我就是再缺钱也不会要你卖房子的钱!你拿走,赶快把房子给我买回来!”

        “已经过户了,买不回来了。”

        认识朱蕾这么多年,除了生孩子时候疼地太厉害流过眼泪,于夏晚从来没见过她哭。可朱蕾红了眼眶:“你真……真是白痴!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

        于夏晚回过身子用力抱抱好朋友,跑出了朱蕾家住的楼。

        找过赵汉卿,可她也能理解他的难处。赵汉卿猜到了发生的事,他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没有多做置评,只是在第二天拿来了个存折,密码用铅笔写在封底上。

        “我只剩这么多了,你看我平时大手大脚的,其实没存下多少钱。”

        于夏晚差一点哭出来,她接过存折:“放心,我会还你的,现在蕾蕾家有急难……我代她谢谢你……”

        “又跟我见外。”

        于夏晚急着要走,赵汉卿拉住她:“还缺多少?”

        她踌躇着:“再弄到五百万,估计能把眼前糊过去。”

        “这么多?”赵汉卿其实见多了钱款往来,这点钱对财大气粗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来说不算什么,可要私人掏出这么大一笔来,确实有点难度。他皱眉:“你到哪弄这么多钱?杜明衡就没有别的办法?”

        “他在浙江也筹到点钱,不过……”

        她说不出口,以前跟杜明衡合作愉快的那些公司都变了嘴脸,想想也知道从中作梗的人是谁。

        赵汉卿点点头,又提醒她:“别光顾着蕾蕾家的事,老孙那边怎么办?”

        据赵汉卿打听来的消息,这回正是上面某领导发话要把这件事查深查透,为以后国有企业改制树立一个反面教材,让大家引以为诫。

        于夏晚想了一通宵,第二天坐进孙琨的办公室,向孙总提出了退伙的要求。

        孙总看着于夏晚的眼光,就象是东郭先生看着狼。

        “连你……也要走了?”他不象是冷笑,简直是在绝望。于夏晚把辞职报告递上去:“老孙,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只要我离开,事情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老孙眯起眼睛,“于夏晚,什么也别说了,你要走就走吧!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只不过是校友关系,你还年轻,我总不能拖累了你。趁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前你走了也好,也好!”

        “老孙……”于夏晚哽咽,“别这么说我,我说的是真的,我离开以后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现在的局面。你别怪我,有些事我没办法告诉你,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事务所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什么意思?”老孙不是笨人,他听出点什么,可任他怎么追问,于夏晚就是不再多作解释,只是坚持着自己的请求。
        老孙总算是了解于夏晚的人,他不理解,但还是同意了。拿着转让股份得来的钱,于夏晚没有勇气再跟朱蕾见面,便直接把钱送到杜明衡的公司。

        焦急的时候没功夫悲伤。于夏晚甚至在搬家的时候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她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天,在小松树前坐了整整一夜。

        在赵汉卿的帮助下,于夏晚租了间小公寓,河西新区的小套,一千五百块钱一个月,设施还算全。原来住在城东,现在搬到城西。收拾好东西坐在窗边捧着咖啡,于夏晚苦笑着摇头。

        工作没有了,房子也没有了。

        还好她并没有太伤心,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在知道自己当年一念之差犯了那么大错误后,她心头一直压着块石头,现在用自己能付出的一切来偿还,未尝不是种救赎。

        还不到三十呢,还有机会从新开始。

        不是吗?

        果然几天以后朱蕾打来电话,告诉于夏晚一个好消息,杜明衡在浙江那边联系到一个买家,买了仓库里部分存货。虽然略有损失,可总算是渡过了眼前的难关。

        于夏晚这才放下心来,她手上的钱几乎全给了朱蕾,只留了三两万块钱过日子。朱蕾了解到她的近况,坚持着要于夏晚休息一个月以后到杜明衡的公司上班。

        “没有高薪给你的啊,现在公司有困难,不许不干!”

        她答应了。

        突然想出去走走。

        没有告诉任何人,于夏晚拎着两件换洗衣服,开车出了城。到哪里去呢,竟然……连一个去处也没有了。

        小车开上高速,驶到了莫干山。山上风景依旧,也一样有那么多的游客。于夏晚路过上回跟秦捷一起吃饭的饭店,想了想,下车订了房间。

        她徘徊了两天,才鼓起勇气开车到那座静谧的小山村。山路曲折,她一路慢慢地开,越开越惶恐。

        并没有遇见秦捷。这里之于他,恐怕是恶大于喜的地方。于夏晚把车停在村口,空手往村里走,来到小墓园,看园子的老人不在,园门打开着,里面一块块墓碑都在看着她。

        她曾经遇到过最好的人,也有过最好的机会,葬送一切的,是她自己。

        所以没什么好遗憾的,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她没走进墓园里,只是远远眺望了一会,静静离开。

        还没有到家,就接到了朱蕾的电话。她话说得不清不楚,只是让于夏晚尽快赶回家,发生了一点事情。于夏晚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坚强,不怕什么折腾了。

        可当她站在曾经自己那幢别墅旁边,看着被夷为平地的房子和花园,还是崩溃地坐倒在了地下。

        就是不久前的事,土壤被翻开,潮潮的,攥在手里,仿佛能挤出水。土坡已经不见踪影,松树更不知被掩在哪块土石之下。

        赵汉卿知道于夏晚宝贝她的这幢房子,可没想到她会伤心成这样。他蹲在她身边抱住她,不住口地劝慰:“夏晚,别这样别这样,房子没了可以再盖,我给你盖,我答应你,以后给你盖一幢一模一样的!夏晚!夏晚!”

        又如何?她□□着,从地上跃起,冲进自己的车里,猛踩油门到底。

        冲到上海的时候,他不在家。

        于夏晚蜷着双腿坐在门前,头埋在膝上,泪水一路洒不停,到这里,还在滴。

        秦捷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保安,指着于夏晚轻声道:“就是她,在门口坐了很长时间,先生看要不要我们去支开她?”秦捷摇摇头,走过去拿钥匙开门,握着于夏晚的胳臂拉起她,一起走进了屋门。

        她身上还有泥土,眼睛哭得红肿,头发也乱蓬蓬地披散着。

        “为什么?我已经把房子卖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它?”

        她向他走近一步:“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已经背负上的,哪里能说扬弃就扬弃?

        沉重的,沉重着。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压在心上。

        “我怎么舍得杀死你?”

        秦捷也向她走近一步,抬手托起她的下巴:“于夏晚,我要你好好活着,把我尝过的滋味全部再尝一遍。我有多痛苦,就要让你多痛苦。”

        “还不够吗?”来自他指尖的温度再暖上心头,就算重逢时已成定局,于夏晚还是悲哀地发现,他原来不是场意外,“我已经这样了,还不够吗?”

        秦捷笑了:“于夏晚,你太小看自己了,仅仅这么点痛苦,会让我恨你至此吗?”

        “我是无心的,我知道我对不起秦伯伯,可我……”她咬咬嘴唇,“我也付出代价了。你失去了父亲,我也失去了我的孩子,已经有一命抵了一命,秦捷,你放过我吧……”

        “一命?”他冷笑,“怎么够?于夏晚,你身上背负着三条人命,知道吗?”

        她哆嗦着,全身发冷。

        秦捷松开手,看着她。他穿着件全黑的西装,晚上屋里灯也没开,窗外的灯光透进来,他和她都模糊着,看不清彼此。

        “知道哥哥怎么死的吗?知道当初让他不得不滞留在美国的事情是什么吗?”

        “于夏晚,你捅了那么大的漏子,哥哥到美国给你收拾残局,一下飞机就出了车祸,他在美国的医院里昏迷了整整四年才死。”

        “知道他死的时候什么样吗?恐怕你不知道全身脏器衰竭的人死的时候有多惨,他睡了四年原本已经骨瘦如柴,最后却象吹气球一样肿起来,所有皮肤被撑开,红通通的,我连碰也不敢碰他一下,生怕一碰,他的皮肤就会裂开。”

        “是我亲手签的字,是我亲手关掉维持他生命的机器,是我亲手给他洗的澡把他抱进棺材里。”

        “我骗你的,说他要我好好照顾你。他根本连一次也没有醒过来,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觉到肉体上的痛苦,他死的时候,我甚至代他松了一口气。哥哥那样的人,我宁可他死,也不愿他受折磨。”

        沉沉浮浮杳无影迹。

        曾经她坐在空荡荡的毛坯别墅里,等他。

        曾经她躺在手术台刺眼的灯光下,恨他。

        曾经她靠在他弟弟的怀里,以为可以忘了他。

        泪水连串落在衣襟上,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体温。

        秦捷偏了偏头,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轻笑着,本来就深刻的五官,在昏暗的侧光里看起来深邃无比。

        “你不仅小看了自己,你还高看了我,于夏晚。”

        “我这人没本事,爸爸死了,哥哥也跟死差不多。你以为我有什么能耐能挑起公司的重担?你知不知道公司当时欠了多少债?”

        “可我好歹地撑到了现在,你知道我怎么做到的?”

        “你知道我两年时间可以换多少钱?以前我一直喊伯母的人,我陪了她整整两年,每天晚上跟她躺在一张床上,很奇怪我还能睡得很香,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没心没肺?”

        “我也跟死过一次差不多了。于夏晚,你觉得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我会有多恨你?”

        “所以于夏晚,你别天真了,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你要尝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