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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书籍名:《卧底》    作者:刘书宏


                                    

            我过去扒拉他的头,说:“你不是真心的,你不是真的不想回家,你应该回家,说好的你应该回家,你爸妈和你弟弟妹妹都等你回家,你不能不回家。你再买张车票,马上回家。”

            我抬头问娜姐的男朋友:“求你了,再给他买张车票,让他回家,站票也行,只要让他回家就行。”

            娜姐的男朋友连连跟我摇头,摆着手说:“不可能的了,不可能的了,现在买不到票的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他退票了,可是他说不放心你,又说想等等王梅看能不能放回来,所以才帮他退的,这票退好退,再买是不可能的了,还有,今天已经去打听了,王梅是不可能在春节前出来的了,她放不出来了,肯定是要劳教的……”

            后来他们把我和王大毛扶在床上,两个人又跟我和王大毛说了很多话,我都不记得说的是什么了,脑子很乱,大致回忆的起来他们是跟我和王大毛道别,他们俩开车回南方老家。春节后再回来,一是看父母亲人,二是跟一家厂商洽谈一个酒的代理,年后在这个城市就自己干了。

            娜姐和男朋友出门了,在门外我隐约听到娜姐跟男朋友说:“女人要是对自己的男人不忠,男人多难过,多痛苦啊,我以后一定要对你忠诚,就是死也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王大毛也听到了。

            本来已经平静很多的我们,再一次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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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二十九的上午,我又萌发了洗刷一个男人的耻辱的想法,去超市买了一把刀,然后放在枕头下面,其实我内心深处已经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经战胜了冲动,但是我还是想买一把刀,放在身边,万一真要是有的机会我能亲手杀掉这两个贱人的话,我不至于手上没有东西而后悔。

            当然,这只是我在想,手里拿把刀是懦弱的想法,可是我的懦弱是我的权利,是我安慰和保护我的自尊的权利,我有权利时刻地握着一把刀。如果我手里有枪那就更好了,我就更有尊严,更像一个男人了。

            我不再找王大毛说话了,说也没有用,我也不再想这个春节我应该怎么过,是违反纪律私自回家,还是去找我的领导跟他说我想撤消这个任务,说我不能胜任这个任务。我觉得我已经崩溃了,已经神经了。我想,神经就神经吧,神经了就解脱了,神经了正好,可以当一个充分的理由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我想我一生都要感激我的头儿,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依我当时的年龄和生活阅历,我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头儿约我出来,在另一个区的一个小饭馆的单间里。

            菜上好了,头儿说:“本来,我不应该来的,快过节了,案子挺多,但我不放心,实在不放心,来看看你。”

            我没说话,低着头。

            头儿站起身,把单间的房间门从里面锁上,坐下来,从腰里拿出手枪,放在桌子。我抬头看着枪,又看着头,不理解他要做什么。

            头儿说:“这时候特别想手里有把枪吧。”

            我心里一惊,但没说话。

            头继续说:“我也就是不放心,这么瞎猜的,你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这时候你心里有多难过我明白,我是过来人,理解,一辈子了,什么事情都经过,什么场面都经过,生离死别的,习惯了。不过今天我得跟你讲个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件事情,讲完了,我心里也就塌实了,你认真听。”

            我点了点头,说:“好的。”

            头说:“十多年前,有个战友,非常能干,也很聪明,可是吧,家里出了点事情,是啊,警察也是人啊,忙了工作就忙不了家里,哪能都兼顾呢,天下的女人哪能都是贤内助呢,人家也是人啊,所以啊,这事解不开了,于是就悄悄拿枪回去,找到他老婆还有那个男的,都打死了。”

            我说:“这事我听说过。”

            头儿说:“有些细节你们都没听说过,这么多年,我没跟别人提过。”

            我抬头看着头儿,头儿停了半天,继续说:“在里面的时候,我一直问他,后悔不,他都说不后悔,其实,我知道他已经后悔了,但是,人都是一样的啊,不会轻易认错的,何况这么大的事情。直到要执行死刑的时候,他才跟我说,后悔了。实在太后悔了,不值得。”

            我说:“他真的后悔了?这么大的事,他既然都做了,就一定就想好了,就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了。”

            头儿说:“要不说你年轻吗,后悔不是你说的,你说你不后悔,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你不后悔也得后悔。”

            我看着头,死死地盯着他。不理解他说的话。

            头也不顾我的目光,说:“执行死刑的时候,我去了,送送他,他不象别的死刑犯,站都站不稳,要人拖着,他走的挺稳的。一步步地。可是,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打不响,后来才知道枪没问题,是子弹的问题,第一枪打不响,第二枪打不响,第三枪也没打响,他忽然就跪下来,跟行刑的人喊,求你了,你掐死我吧……”

            听的我目瞪口呆。我想,我听懂了头儿跟我说这番话的良苦用心。

            从小饭馆出来,头儿打了辆车,付了车费,让我回浴室。临上车时,头儿使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理解头的这一拍,这是嘱托,案子这么长时间破不了,头儿的压力一定也到了极限了。

            回到浴室,我的情绪依然难以平静,绝望感依然笼罩着我的内心。见到王大毛,也懒得理他,也没心思吃东西。

            王大毛也一言不发,我们俩不吃不喝地呆呆地在小屋里坐着。锅炉已经停烧了好几天。屋里也没有暖气了,但我们俩也不觉得冷,就呆呆地坐着。没有时间概念,没有未来,没有了一切,连窗外震天响的鞭炮声我都仿佛一点也听不见,我有点耳鸣。不饿,也不冷,只有麻木。

            什么是绝望?

            我是真正而彻底地体会到了绝望,真正的绝望。

            后来才知道,是上午八点整,一楼大厅里的电话响了,响了很长时间。一遍没接,又响了第二遍,第二遍也没接,响了第三遍,我拖着麻木的脚步和大脑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急促、带有浓重的口音的声音:“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说:“你是谁?”

            电话里传来我一辈子不能忘掉的偏执的声音:“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心里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但我忍不住还是问:“你是谁?”

            他说:“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用余光感觉到身后有个影子,转过身来,果然是王大毛,我把电话递给了王大毛。王大毛接过电话。

            王大毛说:“谁啊?哎呀,二毛啊,你想死哥哥了,你在哪里啊?”

            我清楚地听到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哥,我是二毛啊,我想死你了,哥,你还埋怨家里人吗,你还恨家里人吗,别恨了吧,回家吧,我想死你了,家里人一定也想死你了……”

            王大毛说:“二毛啊,我也想你啊,我已经不恨家里人了,我想回家的,可是没有车票了,你在哪里啊。你也想死我了……”

            王二毛:“……我在回家的路上呢,明天下午就能到家,就能跟家里人过年了,吃年夜饭,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王大毛和王二毛就这样在电话里唠叨个没完,翻来覆去地就是那几句话。

            当我真真地听到了“我在回家的路上,明天下午就能到家”这句话后,立刻转身找角落给我的头儿打电话,我浑身发抖,象打摆子一样。

            到了角落里,手抖的已经不能拨手机键盘上的电话号码了。我连连运了好几口气,反复嘱咐自己,冷静,冷静。

            终于拨通了电话。把情况告诉了我的头。

            头儿说:“好样的,冬子。”

            放下电话,王大毛还在跟王二毛在电话里说话,我整个人已经虚脱了,鼻涕、眼泪、汗水都在脸上,完全分不清谁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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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毛放下电话,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回家。”

            我说:“你怎么回家。”

            王大毛说:“我要回家,吃年夜饭。”

            我说:“除非你现在能飞。”

            王大毛第一次冲我嚷:“那我也要回家。我要见二毛,我要见爸妈、爷爷奶奶和弟弟妹妹。我要回家。”

            我说:“你先别着急。”

            王大毛说:“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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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头儿在接到我汇报之后,在第一时间里布置了一个巧妙而周密的抓捕方案,这个方案就是让我说服王大毛,谎称有朋友要开车出远门,正好路过他们家,可以把他捎带上。然后和他一起回家,在家中见机对王二毛实施抓捕。

            我在第一时间里对王大毛说:“大毛,你别着急了,正好我有个老乡给老板开车,他们今天就出发,好像路过你们家。”

            王大毛激动地抓着我的手说:“真的吗?”

            我说:“当然是真的,这事还能开玩笑。”

            王大毛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嘴角哆嗦,结巴着说:“冬啊,我怎么谢你呢。你真的是,真的是我的最好,最最好的朋友……”

            我说:“大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就别客气了。”

            王大毛开始收拾东西,边收拾东西也一边就问,为什么你的朋友大过年的要出这么远的门呢?我从来也没有听你说过有一个给老板开车的朋友啊?他们出这么远的门带上我方便吗?我是不是应该付给他们一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