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次哭是和罗马等几个老朋友在一起,我喝了七瓶啤酒,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混得不好,又想起老爸老妈,因为许多原因哭了。第三次哭是在梦里,我在梦里毫无顾忌地大哭,醒来之后枕巾湿了大半边。我没有告诉她我梦见了什么。我还告诉她,我很孤独,我脸上笑的时候其实心里在哭,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和她聊天感觉很好,自从进入到这所大学之后就没有哪个人能这么耐心地作我的听众。这样挺好的。我告诉自己,这样真的挺好的。
天上的月亮很圆的时候,我会在月亮底下莫名其妙地想起《围城》里的一个比喻,它说月亮很像孕妇洁白的肚皮。后来我在某一天夜晚见到阿盼洁白的肚皮,见到肚皮上稀稀疏疏若隐若现的茸毛,觉得她的肚脐像一只高深莫测的眼睛,冷眼观看我在它周围满头大汗、手忙脚乱。我每次出来,坐在白色的铁椅子上,看这天上的月亮,想起我俩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就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这种感觉我以前从来没有过。和她认识后我很充实,少了从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我觉得我离不开她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真的是离不开她了。
我们经常坐的地方的周围有一块被圈起来作了舞场,一张票两块钱。她曾经问我你会不会跳舞,我说不会。她说不会吧,你竟然不会跳舞。我耸耸肩,开玩笑说,如果我会跳舞的话就不会遇见你了。她轻轻笑了,没有说话。她老是这个样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柔柔的,也很听话。舞场外面人来人往,有的围在外面向里面四处张望。里面有人跳起了贴面舞,脸相互贴着、胸脯贴着、小腹也贴着。那样子好像乌七八糟的羊圈里两头羊在沉默中打架,打着打着就相互抱在一起。他们反反复复放着一首沙哑的歌曲,用粤语唱的,我听不懂。是一位长得很黑的台湾人唱的,他好像开着日本鬼子的小汽车从黄河的一岸飞到另一岸,从此在大陆一举成名。他开始给别人在电影里当替身,后来自己演主角,多扮演黑社会老大,现在又唱起流行歌。此人皮肤黝黑,声音沙哑。好多年以前,我和一位朋友徜徉在夏日的大街之上,第一次听到这首破旧的曲子。但那时我俩正经过一大堆垃圾。所以以后一听见这首歌,我就想起那天晚上和腐败的果皮、飞舞的苍蝇、酒瓶、卫生纸、菜叶,诸如此类。
《未婚状态》 三十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吃你。”我对坐在身边的阿盼说。
“不是。”阿盼低着头说。我想她的脸红了,但是天黑,我看不清楚。
“不是是啥?”我装傻。
“你得给我一段时间来适应呀。”阿盼扭过脸轻轻说。
“还用适应什么呀?我俩在一起都多长时间了,光电话就打了一个多月。”我抓住她的胳膊往我这边拉。
她顺从地坐在我身边。
“怎么啦?不好意思?”我拉住她的手问。
她埋下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牵她的手。我的手湿湿的,手心出了许多汗。她的手滑滑的、干干的,而且特别小。我用手可以把她的整个拳头握住。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她斜靠在我的肩上问我。
“有点,你怎么知道?”我用手拨了拨她耳后的头发。
“你的手心热得很。”她要我摊开左手手心,看我的手纹。
“别傻了,你还信这个。”我把手从她的小手里挣脱。
“让我看看嘛。”
“不行。你们女孩怎么这么迷信呢?要是手纹能说明人的命运,那我们大家都别奋斗了。”
她没说话。
“你说我说得对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你说的是对的。”
我没说话,一把把她拉到我怀里。
我俩站在学校的小树林里聊天。
“阿盼。”我咽了口唾沫。
“怎么啦?”她摘下一片柳树叶子。
“我想……”
“你想干什么?”
“让我抱抱你吧。我现在特别特别想抱你。”
她把柳树叶子放在掌心,没有看我。
“说话呀,行不行?你怎么不说话呀?”
她低下头。
“你再不说话就算是同意了。”
我把她拉到我面前,紧紧地搂住。我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很特殊的香味,就像冬天里的太阳的味道。我深深地吸了两口,想要睡去。我希望永远都这么抱着她,一刻也不要分开。这个温软的肉体被我搂在怀里,让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可以感觉到她小小的乳房透过单薄的裙子紧紧地贴到我的胸膛上。我痒痒的,脑袋一阵眩晕,于是把她搂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搂进我的胸膛,让两个人化为一体。
她在我怀里轻轻地发出呻吟声。
我的嘴巴贴着她的耳边问:“怎么啦?”
“你把我弄疼了。”她抬起头撅着嘴巴调皮地说。
我把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稍微放松,闭着眼睛说:“阿盼,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俩就这样一直抱着,没有说话。我抚摸着她的腰身。
我突然觉得她小小的身体在轻微颤抖。我的肩膀好像也湿湿的。
“你怎么啦?”我松开手,要看她的脸。
她搂住我,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胸膛里,开始低声抽泣。
“阿盼,快告诉我,你怎么啦?”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是不是我欺负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俩这样不好?”
她没说话,摇了摇头。她的手把我的肩膀抓得更紧,我都感觉到疼了。
“突突。”
“啊?”
“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她已经哭出声了。
我抬起头,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灯火说:“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说这话时我心里突然变得沉重。
她把头深深地埋下去,紧紧把我搂住。
我俩在花园里拥抱。
“阿盼,我想吻你。”
“你还好意思说。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她捶了一下我的肩膀。
“怎么过分了。不让就不让,也用不着这样说呀。”我把头扭过到一旁,不去看她,装出很生气的样子。
“生气了?”阿盼仰面看我,满眼的关切。
“没有,肯定没有。”
“没有吗?”她笑着看我。
“无所谓了。”我还在假装生气。
“你明天晚上吻我吧。”阿盼很认真地说,“你现在吻吻我的额头吧。”
晚上十一点,我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突突。”她抬起头看我的眼睛。
“怎么啦?”
“我以前没找过男朋友。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
“我知道,你不是已经告诉过我了吗?”
“你别骗我。你要是骗我的话现在就告诉我,我不会怪你的。我以后不见你就是了。”她又埋下头,把脸贴在我的胸膛上。我最喜欢也最害怕见到她这个动作,让我有流泪的冲动。
“我肯定没骗你。”说这话时我心里一阵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要是骗我的话,我会死的。”她说着说着又快要哭了。
《未婚状态》 三十一
我送阿盼回宿舍后,走到我们楼下。我计划回到宿舍刷牙、洗脸,听一会儿最新一期的《疯狂英语》,之后老老实实睡觉。
生活可真充实呀。我乐滋滋地想。
“突突。”有人在楼上叫我。
我仰面四处张望,黑暗之中找不着人影。
“这儿呐,这傻逼。”我顺着声音看见“北京”。他光着膀子穿一大裤衩,乐呵呵冲我笑。旁边站着山哥,手里端一个“太空杯”。
“干什么呢?”我大声问,“又在谈人生?”
“你丫也太不够意思了,找到女朋友就不理哥们了。快上来,我俩正谈人生呢,就缺你了。你丫这两天净缺席。”
我低下头嘿嘿直笑,从管楼的阿姨那儿买了瓶“雪碧”,直奔“北京”宿舍。他就住在我对面。
“女朋友找到了,有什么新的想法?快,快说一句关于人生的感悟。”“北京”从我手里夺去喝剩下的“雪碧”,猛灌几口后,交给山哥。
“有什么感悟呢?”我搓了搓手,“女人这东西,哎——”
“好,快说。女人这东西怎么啦?”
“哎——女人这东西,实在是没法说。”我老老实实说。
“北京”和山哥大失所望。
“人生——”山哥拉长声音冲着黑暗的天空说,“是一杯苦酒。”
“快别丢人了,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是这老掉牙的一句话?”我推了他一把,接过喝空的“雪碧”瓶子。
“昨天去没去英语角?我怎么没见你?”山哥问我。
“昨天没去。”
“怎么,找到女朋友之后再不花心了,再不到英语角找姑娘解闷了。”“北京”气运丹田,使劲朝楼下啐了口唾沫。
“你小子别乱说,小心坏了我的名声。”我认认真真地说,“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哈哈,有家室的人了,有家室的人了。”“北京”笑得前俯后仰,指着我骂道,“你丫就是个文痞。”
“流氓,什么文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