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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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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分流下海(5)

书籍名:《屠夫看世界》    作者:陆步轩


                                    “算了,累了一天,早点歇息吧!”

        于是副局长睡一张床,我与秦×ד脚打蹬”同挤一张单人床。在阴暗潮湿的个体小旅店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早上起来,在路边的小摊儿吃了煎饼果子、馄饨,胡乱糊弄了肚子,便直奔清华大学。清华方面,见我去而复返,以为我等的银子成了囊中之物,口气更硬。“八万元转让费,一个子都少不了。”“看来只有和通县做生意了。”副局长如此对我们说。

        途经天安门,秦××未到过北京,免不了要游历一番。不想内急,急寻方便之处。那时,收费公厕刚刚兴起,天安门广场的公厕如同大栅栏的食堂一般,必须排队等候。公厕前,四个男女在忙不迭地点钞票,旁边竖着一块木牌,上书:

        入厕贰角,不找零钱。

        副局长从厕所出来,望着长长的如厕大军,不禁感叹:

        “宰相门前七品官,在天安门当一个厕所所长,比在长安县当财政局局长收的钱都多。”

        走累了,三人找一阴凉处席地而坐,点上烟,美滋滋地吸着,谈论着来京的感受。也许是口渴的缘故,烟刚刚抽到一半,秦××随手一弹,半截香烟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跌落在不远处。一位老者径直走到了秦××面前,从兜里掏出红袖章,在他眼前一晃:

        “你扔的烟头?拣起来!”然后飞快地撕下一张票,塞给秦××:“罚款五元,下次注意。”

        秦××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一张罚款单已经到了手里。

        老者从走向我们,掏出红袖章,到撕下罚款单塞给秦××,动作一气呵成,再配以台词,一切恰到好处,表演到了极致。

        秦××刚想争辩几句,引来一群人的围观,纷纷指责他,气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脸涨得像猪肝,扔下五元钱,匆匆地走了。

        “什么态度,真是的?”老者嘟囔着,弯腰拣起钞票,寻找下一个目标去了。

        事后,副局长开玩笑:“首都人真是素质高,连罚款都美妙至极。”

        抵达通县小务镇时,已是万家灯火时分,安排他们俩人住下,叮嘱店老板准备饭菜,我借了店老板的破自行车,直奔德仁务村。

        近两个月不见,张厂长已经鸟枪换炮,米黄色的重庆长安面包车已经变成了色泽血红的天津夏利。贵客来临,他惊喜交加,顾不得心疼新车,二话没说,径直掀开小汽车的后盖,将破自行车塞在里面,驾车直奔小务镇。包赔过旅店老板的经济损失,我们三人被他接到了家里,稍作安顿,自然免不了一番款待。几个酒鬼遇到了一起,转眼间两瓶二锅头揭了个底朝天,张厂长又整来两箱子燕京啤酒,白酒、啤酒交替着喝,好不畅快淋漓。第二天上午,酒劲还没有散尽,副局长带着微微的醉意与张厂长签订了技术转让合同。

        技术挺简单,核心是一纸配方。关中话叫“一窍不得,少挣几百”。关中人心轻,将区区几百元都升华为俗语。为了这一纸配方,我们耗时三个月,辗转数千里,花费几万元,终于括入囊中,三人喜不自禁,谁知而后竟成为我们创业道路上沉重的负担,这才叫“鬼迷心窍”。

        秦××绘制了机械图纸,盘桓数日,我们向厂长告辞。张厂长挽留了几句,免不了又要做东,在小务镇订下酒宴,为我们饯行。席间,张厂长偷偷地塞给我一千元,我霎时两颊绯红。副局长以为我连续舟车劳顿,身体虚弱,不胜酒力,还一个劲地表扬我劳苦功高,要注意身体云云。

        副局长一席话,使我羞愧难当,简直无地自容。当初张厂长许诺给我回扣时,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一眨眼就会忘掉,如今诺言兑现了,我却有些不适应,当时就想站起来,将它交给副局长,然后说声:“对不起,我辜负了领导的期望。”一是怕张厂长就在当面,脸上挂不住;二是担心即使把这一千元拿出来,别人还以为我拿的不止这些,假装廉洁,虚晃一枪,以掩人耳目,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浑身是嘴,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了。

        我很卑鄙,终于没有勇敢地站起来,悄悄地装好一千元,成为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腐败记录。这次腐败,使我早已失衡的心理平衡了许多,但也成为以后久久的心理负担,尤其是发觉所选项目上当受骗,实体经营举步维艰的时候,这种感觉尤甚。有一则顺口溜,在老百姓之中广泛流传,虽然极端,然可见一斑:“××广场朝北看,个个都是贪污犯;全部拉出去法办,保险没有冤假案。”但自己受教育多年,传统的伦理观念根深蒂固,每每想起此事,夜不能寝,良心备受煎熬。由此想见,共和国的蛀虫们虽然表面华衣美食,风光无限,晚上脱衣上床,夜深人静,突闻警笛之声,亦会惊恐不安,难睡安稳之觉。

        北京归来,局长破例礼贤下士,亲自到火车站迎接,请我们到市内一家颇有名气的重庆火锅城狠涮了一顿,算为我们接风洗尘,也是对我们这一段时间工作的肯定与鼓励。

        技术已经到手,寻找厂房,添置设备,购买原材料,投入试生产成为当务之急,而通达实业总公司账面上仍然没有分文。印刷厂的借款已经到期,曾上门多次催要,倘若工业局不是其主管上级机关,有厂长、书记的任免权,早就拍桌子掀板凳地翻脸了。工业局机关亦自顾不暇,已经好几个月未发工资了,依靠局里投资看来没有任何希望,我们心急如焚,不能眼睁睁看着辛辛苦苦好几万元购买的技术,一天天变成揩屁股的废纸。于是,我们分头联系了几家银行。银行的工作人员把眼镜擦得一尘不染,听说工业局也办实体,先乐了: